第67章 杜席珍失踪-《纸人镇民国洋场》

 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。

  “看什么!快走!”岑无咎用力拉了我一把。

  我转过头,不再去看,跟着他一头扎进了漆黑的巷道深处。

  身后,是崩盘的市场,是冲天的火光,是无数人的恐慌与绝望。

  而我们,只是这绝望中,两个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亡命徒。

  我跟岑无咎俩,跟被鬼撵的耗子似的,一头扎进那黑黢黢的小巷子,后背还能感觉到广场那边扑过来的热浪,耳朵里嗡嗡的全是远处的哭爹喊娘和巡捕那破哨子声。

  肺管子火辣辣地疼,吸进来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子烟熏火燎和恐慌的酸味儿。我俩扶着湿漉漉的墙壁,呼哧带喘,半天没缓过劲儿。

  “妈的……玩太大了……”我抹了把脸上的汗,混着之前溅上的江水,咸涩不堪。脑子里系统那疯狂刷屏的恐慌值提示音总算消停了,但留下的耳鸣还在响。

  岑无咎没说话,只是微微侧着头,那只没受伤的耳朵对着巷子外的方向,仔细听着动静。他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吓人,湿衣服贴在身上,更显得瘦骨嶙峋。那只伤手无力地垂着,看着就疼。

  “接下来咋整?”我喘匀了点气,压低声音问,“杜席珍那老狐狸,肯定知道是咱俩搞的鬼了。”

  广场那边火光冲天,我俩这通操作,等于直接掀了系统的饭桌子,杜席珍这“人间代行者”能善罢甘休?

  岑无咎沉默了几秒,灰白色的眼翳转向我:“去……公董局。”

  “现在?去他老巢?”我惊了,“那不是自投罗网吗?”

  “最危险的地方……现在最安全。”岑无咎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但透着一股子狠劲儿,“他刚损失大量能量……需要时间恢复……也是他最虚弱的时候。必须……找到他。”

  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而且……我感觉到……‘镜瞳’连接的系统通道……刚才的爆炸……让那边产生了……短暂的混乱和偏移……或许……能窥探到一点……他本体的踪迹。”

  又是赌。但我们现在,除了拿命赌,好像也没别的路了。

  “行!听你的!”我一咬牙。这瞎子虽然坑,但目前为止,判断还没出过大错。

  我俩顺着小巷阴影,七拐八绕,尽量避开大路和灯光。一路上,还能听到远处广场方向的混乱声,偶尔有巡捕的车呜哇呜哇地开过去,气氛紧张得不行。

  好不容易摸到公董局那栋气派的大楼附近,却发现情况有点不对。

  太安静了。

  虽然已经是晚上,但往常这里总有巡捕站岗,灯火通明的。可现在,大楼黑漆漆的,只有门口两盏孤零零的路灯亮着,连个鬼影子都没有。

  空气中,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。不是烟味,也不是血腥味,而是一种……难以形容的、腻人的甜香,里面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像是陈年棺木或者……尸油?的怪味儿。

  “不对劲。”我拉住岑无咎,躲在街角的阴影里,心里直发毛,“这咋跟鬼楼似的?”

  岑无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,他微微抽动了一下鼻子,脸色变得有些凝重:“……好浓的‘障’味。他果然……提前做了准备。”

  “障?啥障?”

  “迷惑感知……掩盖痕迹的……法术或者……技术。”岑无咎低声道,“小心点。跟紧我。”

  他拄着青竹杖,小心翼翼地朝着公董局大楼侧面的一扇小门摸去。那门通常是后勤进出用的,此刻虚掩着,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。

  我俩溜进门,里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,空气中那股甜腻混合尸油的味道更浓了,熏得人头晕眼花。

  走廊里空无一人,两旁的办公室门都关着,静得可怕,只能听到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。

  岑无咎走得很慢,青竹杖点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他时不时停下,侧耳倾听,或者用那根棍子轻轻触碰墙壁和地面。

  “他在哪?”我忍不住小声问。

  “能量痕迹……很乱……被‘障’掩盖了……”岑无咎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,“但……有一个方向……味道最重……”

  他领着我,穿过走廊,来到一扇厚重的、雕花的双开木门前。门牌上写着“华董办公室”。

  杜席珍的地盘。

  门也是虚掩着的。里面透出的光更亮一些,那股甜腻尸油的味道浓得几乎化不开,就是从这里面飘出来的。

  我和岑无咎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。

  我深吸一口气,猛地抬脚,踹开了房门!

  办公室里的景象,让我瞬间头皮发麻,僵在了门口。

  偌大的办公室里,灯火通明,一切摆设井然有序,文件整齐地码放在办公桌上,甚至一杯茶还冒着丝丝热气。

  但是。

  没有人。

  杜席珍常坐的那张宽大皮椅上,空空如也。

  而在那张椅子前面,光洁的地板上,整整齐齐地、摆着十几个……

  白色的、光秃秃的、没有五官的纸人脸面具。

  每一个面具都一模一样,惨白惨白的,在灯光下反射着油腻的光,那浓得令人作呕的甜腻尸油味,就是从这些面具上散发出来的!

  它们就那么静静地摆在那里,围成一个半圆,像是某种邪门的仪式,又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我们。

  “操……人呢?”我声音发干,心脏怦怦狂跳。这场景太诡异了。

  岑无咎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。他迈步走进办公室,无视了那些诡异的面具,径直走到办公桌前。

  他用青竹杖轻轻拨弄了一下桌上的文件,又碰了碰那杯热茶。

  “茶还是热的……人刚走不久……”他喃喃道,随即蹲下身,灰白色的眼翳“扫”过那些地面上的白面具。

  他的手指悬在那些面具上方,微微颤抖着,似乎在感知什么。

  “……‘金蝉脱壳’……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,“用这些沾染了他自身气息和尸油的‘障具’……掩盖了他真正的去向……好手段。”

  “那怎么办?追不上了?”我急了。费这么大劲,难道扑个空?

  岑无咎没回答,他猛地伸出手,不是去拿面具,而是用手指极其小心地,在一个面具的边缘轻轻抹了一下,然后凑到鼻尖。

  他嗅了嗅,那没有表情的脸上,眉头死死拧紧。

  “……不对……”他猛地抬头,“方向……错了!”

  “什么错了?”

  “这尸油……不是陈年的……是新鲜的!”岑无咎的声音陡然急促起来,“里面还混着……极淡的……朱砂和……铜锈味!他刚完成‘剥离’!还没走远!用的是……地下那条我们刚走过的……废弃水道!他想从水路离开法租界!”

  地下水道?那条我们刚爬出来的脏兮兮的路?

  “追!”我立刻吼道。

  岑无咎却站在原地没动,他猛地用青竹杖点向那些白面具的中心!

  “破!”

  随着他一声低喝,那些白面具猛地剧烈颤抖起来,然后噗噗噗接连发出轻响,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,瞬间干瘪、发黑、化作一小滩粘稠的、散发着恶臭的黑水!

  障眼法被破了!

  几乎在面具化为黑水的同时,办公室角落里,一个原本看起来是装饰性的、铜制的壁灯猛地转动了一下,露出后面一个黑漆漆的洞口!一股熟悉的、带着水汽和铁锈味的凉风从里面吹了出来!

  暗道!

  “走!”岑无咎毫不犹豫,率先钻了进去。

  我紧随其后。

  暗道很窄,是向下的旋转石阶,又陡又滑。但这一次,空气中不再只有污水味,而是清晰地残留着一丝……那甜腻尸油味混合着朱砂铜锈的特殊气味!

  像一条无形的线,指引着方向。

  “他就在前面!”岑无咎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带着回音,透着一股追猎的冰冷,“快!”

  我们俩沿着石阶疯狂向下,然后又冲进那段熟悉的、肮脏的地下水道。

  水声哗哗,但这一次,能清晰地听到前方不远处,传来一阵急促的、蹚水而行的脚步声!

  还有一声压抑着的、苍老的咳嗽声!

  “杜席珍!”我大吼一声,脚下发力,拼命追去!

  前方的黑影似乎顿了一下,然后跑得更快了!

  追了大概几十米,拐过一个弯,眼看那穿着深色长袍的矮胖身影就在前面!

  突然,他猛地回身,扬手抛出一把东西!

  那是一些小小的、金色的、像是铜钱一样的玩意儿,但上面刻着的不是字,而是扭曲的符咒!

  那些铜钱在空中发出嗡嗡的鸣响,然后猛地爆开成一团团幽绿色的鬼火,朝着我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!

  “小心!”岑无咎猛地将我往旁边一推,同时手中的青竹杖疾点,精准地击碎了几团鬼火!

  鬼火炸开,阴冷的气息四散,带着刺鼻的硝石味。

  就这么一耽搁,杜席珍的身影已经再次没入前方的黑暗里,脚步声迅速远去。

  “操!老狐狸!”我骂了一句,爬起来还想追。

  “别追了。”岑无咎却突然拉住了我,声音有些异样。

  “为啥?就差一点了!”我不解地看向他。

  岑无咎站在原地,微微侧着头,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,脸色在幽暗的水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和……困惑?

  “……味道……断了。”他低声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,“不止是味道……所有的痕迹……能量残留……全部……消失了。”

  “就像……他这个人……凭空蒸发了一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