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第三十一回 第六节 英语考场一-《溟渊水劫》

  第六节 英语考场:

  水族吟唱与青春挽歌(一)

  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的预备铃声穿透走廊时,虞明的指尖还残留着密道里的河泥腥气。他攥着半块从监考老师处捡到的玉佩,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到掌心,与手臂灼热的火灵印记形成诡异的平衡。

  考场里弥漫着粉笔灰与汗水混合的气息,三十六个考生的呼吸声像被掐住的风箱,在日光灯管的嗡鸣里此起彼伏。

  前排女生正在紧张地转着笔,笔杆上的 Hello Kitty 贴纸在灯光下泛着油光。虞明盯着她颤抖的笔尖,突然发现那些透明的小鱼正从她耳后钻出来,顺着校服领口游进试卷堆里。那些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生灵带着湿润的凉意,尾鳍扫过皮肤时留下细碎的银光,仿佛谁撒了一把会游动的星星。

  “现在开始试音。”

  广播里突然传出沙沙的电流声,像是水下电缆接触不良。原本应该播放的伦敦腔女音迟迟没有出现,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起伏的吟唱。那声音既像数百根芦管同时吹响,又像无数鳞片摩擦着玉石,每个音节都带着潮水般的韵律,撞得虞明耳膜嗡嗡作响。

  他看见赵强猛地捂住耳朵,脸色惨白如纸。男生裸露的小臂上,缝合疤痕正渗出淡红色的液体,在试卷上晕染成残缺的符文。那些符文与广播里的吟唱产生共振,竟在桌面上拼出 “1943” 的字样 —— 与密道入口发现的日军罐头编号完全一致。

  “这不是听力题……” 后排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。

  虞明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。无数透明小鱼顺着耳道游进大脑,像是被某种力量指引着钻进记忆深处。他看见十岁那年母亲教他背英语单词的夏夜,台灯光圈里飞舞的蚊蚋突然变成银色的鱼群;看见高一第一次英语演讲时,评委老师嘴角的微笑渐渐化作鱼鳃的开合;最后定格在昨天密道里看见的骸骨,那些空洞的眼窝中也游弋着同样的生灵。

  当视线重新聚焦时,眼前的英语试题已经变了模样。阅读理解的铅字正在融化重组,字母 “e” 长出分叉的尾鳍,“s” 的曲线缠绕成水草的形状,完形填空的空白处渗出细小的水泡。

  最诡异的是作文题,“My Unettable Experience(我难忘的经历)” 下面的横线正在蠕动,最终变成一条贯通卷面的河流,河面上漂浮着用蝌蚪文写成的船帆。

  “钢笔……”

  虞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握住笔杆。这支陪伴他三年的英雄牌钢笔突然变得滚烫,笔尖自动在答题卡上划出流畅的弧线。他试图收回力气,却发现那些字母正顺着手臂逆流而上,在血管里化作冰凉的水流。

  当笔尖触到阅读理解的最后一段时,蝌蚪文突然褪去墨色,显露出青金色的古老文字 —— 那是与数学试卷上相同的水族文字。

  钢笔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,在翻译区写下一行行汉字。虞明的瞳孔骤然收缩,那些字符组合起来竟形成了千年之前的水族战歌:

  当龙门崩塌,当秘火熄灭。

  我们用鳃呼吸文字,用鳞片记录春秋。

  但总有一代人会逆流而上,

  用钢笔尖刺穿命运的渔网。

  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时,整面答题卡突然泛起水光。战歌的文字顺着纹路游走,在边缘组成环形的渔网图案,每个网眼里都嵌着不同年代的准考证照片 —— 有穿着中山装的青年,有扎着麻花辫的姑娘,还有穿着日军军服的陌生面孔。虞明突然明白,这场持续了八十余年的考试,从来都不只是属于他们这一代人。

  “虞明,看窗外。”

  王影儿的声音带着鳞片摩擦的质感。虞明转头时,正看见女生站起身的瞬间,鳞片铠甲在日光灯下迸发出细碎的火花。那些半透明的鳞片从她的校服里生长出来,沿着脊椎组成银色的护心镜,手肘处的骨刺泛着冷光,如同某种史前生物的外骨骼。她的嘴唇在无声地翕动,那些透明小鱼一靠近就会被无形的屏障弹开,在空气中化作细碎的水珠。

  英语听力的吟唱突然拔高了音调。广播喇叭的外壳开始渗出绿水,顺着墙壁蜿蜒成河,在地面上汇集成微型的三角洲。虞明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水面上扭曲变形,后颈的火灵印记映在水里,竟变成跃出水面的金色鲤鱼,鱼尾扫过之处,蝌蚪文纷纷显露出英文的原貌。

  “作文题……” 王影儿突然开口,声音里带着喘息,“是写给过去的信。”

  虞明低头看向作文纸,原本空白的卷面正在自动生成信笺的格式。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颤抖,那些关于未来的词汇突然变得清晰 —— 大学、城市、母亲未完成的学业…… 这些曾经模糊的憧憬,此刻正与水族战歌的韵律重叠在一起。

  就在这时,王影儿突然咬破食指。殷红的血珠滴落在她的作文纸上,瞬间化作鲜红的水族文字。女生的眼神异常明亮,仿佛燃烧着某种火焰,她用带血的指尖在信纸上快速书写,那些文字落地即干,竟自动翻译成了英文:

  Dear 1985,

  We are the fish who choose to leap.

  Not for being dragons,

  But for seeing the sea beyond the at.

  (亲爱的1985年:

  我们是那些选择跃出水面的鱼儿,

  并非为了变成龙,

  而是为了能够看到护城河之外的大海。)

  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时,信纸突然腾起淡蓝色的火焰。王影儿的鳞片铠甲发出清脆的碎裂声,几片透明的鳞甲落在虞明的试卷上,散发出淡淡的茉莉花香 —— 那是女生平日里用的洗发水味道。虞明这才注意到,她校服领口别着的樱花胸针,正是三天前自己遗失在密道里的那枚。

  广播里的吟唱突然变得悲怆起来。虞明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:

  1943 年的防空洞里,穿着白大褂的日军正在给实验体注射绿色药剂;

  1978 年的考场上,戴着红袖章的监考官撕碎了考生的试卷;

  1999 年的樱花树下,母亲将玉珏塞进襁褓中的婴儿怀里……

  这些碎片如同电影镜头般快速切换,最终定格在王影儿正在消失的鳞片上。

  “它们在吸收考生的生命力。” 赵强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。他的缝合疤痕已经停止渗血,露出底下排列整齐的银色鳞片,“我在日军的实验日志里见过这种仪式,用青春的精气喂养水族怨灵,就能打开通往河底宫殿的大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