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第三十二回 第五节 海底谜局-《溟渊水劫》

  第五节 海底谜局

  1991 年惊蛰,海南填海工程开工日的晨雾还没散尽,寒松就站在 “填海一号” 施工船的驾驶台。他的军绿色风衣被海风灌得鼓鼓囊囊,胸口的鱼鳞状胎记在羊毛衫下隐隐发烫 —— 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征兆。

  “寒总,七点整,打桩机准备就绪。” 对讲机里传来施工队长老王的声音,混着柴油发动机的轰鸣。寒松低头看了眼腕表,表盘玻璃映出海面的异常平静,连海鸥都绕着施工区盘旋不肯落下。

  “启动吧。” 他按下对讲机按钮时,指腹沾着的海盐粒硌得生疼。

  打桩机的轰鸣声撕裂晨雾,像柄巨锤砸在绷紧的鼓膜上。第一根混凝土桩长三十六米,桩尖裹着合金,在吊臂牵引下缓缓垂向海面。寒松举着望远镜,镜头里的桩体在朝阳下泛着冷光,投在水中的影子扭曲成奇怪的弧度,像条僵直的巨蟒。

  “桩体垂直度 90 度,沉降速度每秒 0.5 米。” 测量员小李的声音带着刚毕业的兴奋,“寒总您看,这海床硬得很,比地质报告里预估的承载力还高。”

  寒松没接话。他的目光落在海水与桩体接触的地方,那里的浪花不是白色,而是泛着淡淡的灰蓝,像掺了磨碎的鳞片。当桩尖距离海床还有三米时,他胸口的胎记突然灼热起来,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。

  “不对劲!” 寒松对着对讲机嘶吼的瞬间,桩体猛地往下一沉,整艘船随之一震。驾驶台的玻璃杯集体跳起来,有只摔在甲板上,碎成星状的裂纹 —— 那形状竟与珊瑚禅房的穹顶星图分毫不差。

  “怎么回事?” 寒松冲到船舷边,望远镜里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:抽沙管的出口突然炸开,不是寻常的泥沙,而是股粘稠的黑水,像被搅翻的墨汁在海面扩散。更诡异的是,黑水裹挟着无数细碎的光斑,细看竟是半透明的鳞片,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,落水后却不熄灭,反而在浪尖上跳着诡异的舞蹈。

  “寒总!抽沙管压力异常!” 操作员小张的声音劈了叉,“管道里像是有东西在…… 在啃噬管壁!压力表指针快爆了!”

  寒松抓起备用对讲机调到抽沙机组频道,刺耳的摩擦声灌进耳朵,像是无数细齿在金属上疯狂刮擦。

  “立刻关停泵机!” 他吼道,风衣下摆扫过船舷的锈迹,“检查管道接口,看看有没有……”

  话没说完,抽沙管突然剧烈震颤,法兰盘连接处 “嘭” 地炸开,一股腥臭的黑水直冲天际,溅得甲板上到处都是。有片巴掌大的鳞片落在寒松靴边,他捡起来一看 —— 鳞片边缘呈锯齿状,内侧的纹路与二十年前珊瑚禅房石壁上的水族文完全一致,在掌心微微蠕动。

  “那是什么?!” 了望员的尖叫刺破喧嚣。寒松抬头,只见海面上凭空冒出上百个细小的漩涡,每个漩涡都在顺时针旋转,中心泛着银白,像无数只眼睛在水下眨动。漩涡的排列轨迹渐渐清晰,竟是个巨大的双鱼图案,将整艘施工船围在中央。

  “咚 ——” 船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,整艘船突然向左侧倾斜,甲板上的工具箱滚成一片。寒松死死抓住护栏,望远镜里闪过道暗灰色的巨影,从船底横贯而过,掀起的浪头拍在驾驶台玻璃上,留下密密麻麻的水痕 —— 那水痕不是随机分布,而是组成了行水族文。

  “是‘离开’的意思。” 寒松的喉咙发紧。这行字与当年禅房出口处的警示如出一辙。

  对讲机里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:“寒总!搅拌站!搅拌站出事了!” 是技术员小王的声音,背景里混杂着金属扭曲的怪响,“快来!它…… 它们从混凝土里爬出来了!”

  寒松连滚带爬地冲下旋梯,穿过堆满钢筋的甲板时,撞见两个浑身是泥的工人疯了似的往救生艇跑。

  “有东西在搅拌机里!” 其中一个指着船尾方向,嘴唇哆嗦得说不出完整句子,“黑色的…… 好多手……”

  搅拌站的铁皮棚顶还在冒烟。寒松踹开变形的铁门,一股混合着水泥灰和海水腥气的热浪扑面而来。直径三米的搅拌筒已经停止转动,筒身扭曲成麻花状,钢筋焊接的进料口被硬生生撕开,边缘的铁皮卷成锋利的刃口。

  “在那儿!” 小王指着搅拌筒内部,声音抖得像筛糠。寒松打开应急灯,光柱扫过齿轮组 —— 枚巴掌大的白玉贝壳卡在传动齿轮间,壳面的水族文在灯光下泛着磷光,组成五个清晰的字符:“勿扰沉睡者”。

 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搅拌筒的内壁。应急灯光下,无数道抓痕交错纵横,最深的竟有三指宽,像是某种长着利爪的巨物在筒内疯狂挣扎。抓痕的末端汇聚在筒底,那里的混凝土还没凝固,却诡异地点缀着数十片发光鳞片,组成个微型的珊瑚禅房图案。

  “寒总您看这个!” 负责物料检测的老陈举着个玻璃样本瓶,里面盛着刚从混凝土里分离出的物质 —— 半透明的胶状液体里,无数细小的触须在缓缓蠕动,接触到瓶壁的地方,玻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模糊。

  寒松的胎记烫得快要烧穿皮肤。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撤离珊瑚禅房时,虞正清在通讯器里喊的最后一句话:“它们不是在攻击,是在警告。”

  就在这时,整艘船突然剧烈摇晃,所有灯光同时熄灭。应急灯亮起的瞬间,寒松看见搅拌站的铁皮墙上,不知何时渗出了粘稠的黑水,水痕在墙上蔓延,渐渐勾勒出个巨大的掌印 —— 与海心石上的凹痕,与虞明掌心的佛印,分毫不差。

  对讲机里传来全体频道的尖叫,夹杂着海浪拍击船身的巨响。寒松抓起样本瓶冲向驾驶台,瓶中的触须突然剧烈翻腾,撞得玻璃发出脆响 —— 他知道,这不是普通的工程事故,而是沉睡了二十年的深海盟约,终于被惊醒的第一声咆哮。

  那夜寒松失眠了。他翻开随身携带的日记本,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二十年前的老照片:年轻的虞正清站在珊瑚禅房前,手中捧着贝叶经,背后的鲛珠佛灯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照片背面,虞正清用铅笔潦草写着:

  佛灯非灯,乃水族文明之核,若现世,必引天地异变。

  寒松的手指拂过照片上虞正清的脸,心中充满愧疚。当年若不是他们执意要带走佛灯,虞教授也不会失踪。如今,这 终于要清算,而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。

  随着工程推进,怪事愈发频繁。每当新月之夜,施工船的声呐就会捕捉到异常声波,频率与人类脑电波相近,却带着某种韵律,像是远古的吟唱。寒松曾让声学专家分析这些声波,发现它们竟然与虞正清留下的贝叶经上的音节完全吻合。

  有个年轻技术员发誓,他在退潮后的沙滩上看到过发光的脚印。寒松亲自去查看,发现每个脚印里都盛着海水,却始终不会干涸。他蹲下身,用手指蘸了一点海水,尝了尝 —— 那水带着淡淡的咸味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珍珠粉香气,与鲛珠佛灯散发的气味一模一样。

  寒松开始暗中调查。他走访当地渔民,收集到的故事拼凑出令人不安的图景:这片海域曾是水族与守鼎人签订 双鱼之誓 的圣地,鲛珠佛灯既是和平的象征,也是镇压业障族的法器。而如今填海工程的位置,恰好是当年封印的核心地带。

  几十年前,这里经常能看到鲛人上岸,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渔民告诉寒松,他们和我们祖先做交易,用珍珠换淡水。但自从七十年代那次海底地震后,就再也没见过了。

  老渔民还说,最近海面上常出现海市蜃楼,蜃景中能看到珊瑚砌成的宫殿,还有身披鳞甲的僧人在诵经。我爷爷说,那是水族在向我们求救, 他叹了口气,这片海,不能再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