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尸解香-《幽陵万机》

  倒计时 33:33。

  幽井尽头,紫火骤然熄灭,黑暗像湿布蒙住口鼻。

  七人跌在一处柔软地面——不是土,也不是石,是一层厚达半尺的白色菌毯,踩下去“噗嗤”作响,溢出淡紫色汁液,汁液挥发成雾,带着甜腻的肉香。

  沈见撑地欲起,掌心却黏上一层菌丝。

  菌丝遇血即长,眨眼缠住他手腕,像极细的牙线在骨头上打结。

  骆枚用解剖刀挑断菌丝,刀尖带出一点紫浆,浆液在刀背凝成细小字:

  【尸解香——呼吸即忘。】

  雾起。

  空气里出现细小颗粒,颗粒随呼吸进入鼻腔,像冰针滑进脑髓。

  顾灯第一个晃身,他看见铜灯火焰变成七瓣花,每一瓣都是母亲的脸,花瓣张嘴,对他吹出冷香。

  规则在雾中显形,由无数紫色孢子排成:

  【第一重·尸解香

  香分七炷,一炷一忘;

  忘尽七事,方见生门;

  若留一念,菌丝穿心。】

  林束掏出防毒面具,滤芯刚触雾气,便被菌丝钻透,菌丝在滤层开出紫花,花香更烈。

  白笙的无人机升空,镜头里众人头顶悬着七缕紫色烟柱,烟柱末端系着各自的童年记忆,像风筝,越飞越高。

  第一柱香 忘名

  沈见闻到第一缕香,耳边“嗡”一声,自己的名字被拔掉,只剩一个空洞音节在口腔回荡。他张嘴,却发不出“沈”。

  菌丝趁机钻进舌底,在舌尖结出一粒小小紫菇。

  第二柱香 忘形

  顾灯看到自己影子被香雾剪断,影子碎成七瓣,每瓣都变成无脸童,童手拉住他脚踝,把他往菌毯深处拖。

  铜灯落地,灯油四溅,油花里浮出他母亲被水银蚀空的瞳孔。

  第三柱香 忘声

  白笙的无人机忽然发出婴儿啼哭,哭声是她自己的,从三岁录音机里剪下。哭声一响,她的声带便少一截,像被无形剪刀剪走。她张嘴,只剩气音。

  第四柱香 忘时

  骆枚手表指针开始逆时针狂转,每转一圈,她就失去一段解剖记忆。她看见自己第一次握刀的手在雾中化成白骨,白骨对她竖中指。

  第五柱香 忘亲

  罗禾的笔记本自动翻页,每一页都浮现母亲字迹:“回家吃饭。”字迹被香雾一笔笔擦掉,最后只剩空白纸,纸上渗出母乳味。

  第六柱香 忘死

  林束看见自己在战场被炸飞的右臂从雾中走来,断臂手里握着他未出生的孩子,孩子对他笑,笑容被香雾吹散,只剩一截脐带。

  第七柱香 忘生

  段星跪地,他看见父亲段长庚从菌毯下升起,父亲胸口空荡,心脏位置插着第七根紫烛。

  父亲对他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,只有菌丝涌出,菌丝尖端结着一枚小小胎儿。

  七炷香尽,菌毯裂开一道缝,缝里吹出冷风,风带着铁锈味。

  众人意识空白,只剩本能向风爬去,裂缝尽头,是一口竖井,井壁嵌满骨笛,笛孔无风自鸣,吹奏他们被夺走的七事。

  倒计时 33:00

  沈见第一个跌入井口,井底亮起幽绿火,火中站着一尊无头镇墓兽,兽背生七尾,尾端各悬一盏被香雾洗净的铜铃。兽口吐出一行雾字:

  【第一重·生门已破,

  第二重·魍魉井

  将于三十三息后开启。】

  菌毯合拢,尸解香凝成七粒紫色种子,种子飞进众人眉心,像锁。

  倒计时定格 33:00——

  第一重通关,七人失去七事,却在井底听见自己心跳重新开始。

  ——“七事皆忘,唯剩心跳”

  心跳声在井底回荡,像有人用指节敲棺。

  七人睁眼,却发现自己并非跌落,而是被倒挂——

  脚踝被脐带红线缠住,头朝下悬在幽绿火盆上方。

  火盆里燃的不是柴,而是七截紫黑色脐带,火舌舔过众人发梢,发出“嗤嗤”焦糊味,却没有痛觉,只有记忆被蒸发时的空白。

  倒计时 33:00 → 32:59

  脐带火每燃一秒,众人头顶便浮现一行雾字:

  【忘名者得门,忘形者得路,忘声者得匙……】

  雾字逐行消失,像被火舌舔净。

  沈见张口,却发不出“沈”,只吐出一粒紫色孢子,孢子落地长成婴儿手掌,手掌对他竖起中指,随后枯萎。

  倒计时 32:30

  井壁骨笛开始自奏,吹奏的正是他们失去的七事:

  第一段旋律是沈见被拔走的姓。

  第二段是顾灯被剪断的影子。

  第三段是白笙被夺走的声。

  第四段是骆枚被逆转的时间。

  第五段是罗禾被擦除的亲情。

  第六段是林束被吹散的死亡记忆。

  第七段是段星被抹去的生。

  七段旋律重叠,化作一首催产歌,歌声里,井底石壁渗出羊水,羊水漫过众人头顶。他们却能在水中呼吸——

  每一次呼吸,都吸进一枚紫色种子。

  倒计时 32:00

  种子在肺里发芽,根须沿气管爬向喉结,在喉结表面结出一粒小小紫菇,紫菇裂开,吐出一条极细红线,红线钻进声带,把被夺走的声音重新缝回——

  却不是原来的声音,而是婴啼。

  倒计时 31:30

  婴啼声中,井底裂开一道缝,缝里爬出七具无头婴骸,骸骨背生脐带,脐带另一端连在众人喉结。

  婴骸抱住众人双腿,像寻找失散的头颅。段星用断臂触碰婴骸,婴骸胸口立刻浮现“长庚”二字,随后整具骸骨化作一道光,钻进段星断臂,断臂创口长出婴儿小手,小手五指张开,指节刻着北斗七星。

  倒计时 31:00

  七具婴骸依次归位,众人身体发生诡异变化:

  沈见左臂生出婴儿脸,顾灯影子从脚底爬回,却变成孩童身高,白笙声带变粗,发出男人低笑,骆枚手表指针开始顺时针狂转,罗禾笔记本自动写满母亲字迹,林束右臂长出胎儿小脚,段星胸口浮现完整北斗胎记。

  他们成了“被产下”的新身体,旧身体被脐带红线吊在火盆上方,像七具蜕下的空壳。

  倒计时 30:30

  井底火盆熄灭,紫黑色脐带火凝成七滴油,油滴落在铜镜地面,凝成一行倒计时:

  【30:00】

  铜镜地面开始上升,像升降台,把众人连同新身体推向井口。

  井口是一面水银镜,镜里映出他们旧身体被菌丝吞噬,最终化作七尊紫黑色婴俑。

  倒计时 30:00

  水银镜破裂,众人跌入一条倾斜甬道,甬道壁由尸解香菌丝编织,菌丝表面浮现他们曾忘记的脸:

  父亲、母亲、爱人、未出生的孩子……

  每张脸都在对他们说同一句话:

  “活下去。”

  话音未落,菌丝自动燃烧,火焰幽紫,把甬道烧成一条幽蓝骨腔。

  骨腔尽头,立着一座铜门,门额写着:

  【第二重·魍魉井——

  井底无头,

  井上有眼。】

  门旁悬着七盏血灯,灯芯是众人旧身体的喉骨,灯油是尸解香凝成的紫油。血灯无火自燃,照出铜门上的倒计时:

  【30:00 → 00:00】

  数字归零的瞬间,铜门开启,门后是一口深井,井壁布满眼睛,每双眼睛都映着他们新身体的脸,却唯独缺了头。

  众人站在井沿,七盏血灯依次熄灭,最后一盏灯芯“啪”一声炸响,炸出一行雾字:

  【第一重通关——

  七事皆忘,唯剩心跳。】

  雾字散去,众人听见自己心跳整齐如鼓,鼓点里夹着婴啼,婴啼里夹着倒计时:

  【00:00】

  井口深处,传来水银翻涌的声音,像有无数无头婴骸正踩着心跳节拍向上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