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3章 掀了锅盖,别怕看到自己-《我靠九阳神功横推武当》

  林晚儿是被冷汗浸透的衣领冰醒的。

  她蜷缩在石窟角落的草堆里,指尖还保持着抓向梦境的姿势——刚才那口大锅的滚烫白雾似乎还缠着她的手腕,连睫毛都凝着细水珠。

  醒了?

  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。

  林晚儿猛抬头,看见石缝漏下的月光里,坐着个佝偻的老妇。

  她穿的粗布衫比岩石还灰,银白的乱发间插着根竹簪,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抚过林晚儿鬓角——那里不知何时钻出了根白发,在月光下刺得人眼疼。

  你娘不是死于元兵之手。老妇的拇指压在她眉骨上,像在按一口待启的锅,她把自己焊进了第一口鸣灶。林晚儿的呼吸陡然一滞,记忆里母亲最后一面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:那是个雪夜,母亲往她怀里塞了枚螺丝,说修锅要修心,转身就冲进了被元兵围住的灶房。

  可她始终没等来母亲的尸首,只在焦土上捡到半块烧熔的锅耳。

  她知道,老妇的手滑到她掌心,按上那枚从不离身的螺丝,总有一天,会有个不肯闭嘴的女儿,把她的火,还给天下。

  话音未落,林晚儿突然倒抽冷气。

  掌心的螺丝在发烫!

  金属表面浮起细密的熔痕,像被无形的火舌舔过,原本刻着乙巳·试一号的凹纹正渗出金红的液体,顺着指缝往下淌,在草叶上烫出滋滋响的小洞。

  这是......她嗓音发颤。

  灶在说话。老妇的眼睛在阴影里亮起来,它说,该掀锅盖了。

  林晚儿猛地站起来,披风扫落半堆干草。

  螺丝的灼痛顺着血管窜到心口,她踉跄着撞开石窟的石门——晨雾还没散,震喉岭的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人声。

  她跌跌撞撞往山下跑,鞋跟在湿滑的山石上打滑,直到转过最后一道崖壁,那口陪了她十年的母灶突然撞进视线。

  不是想象中冷寂的铁锅。

  二十几个百姓围在灶前,像围着火塘的夜行人。

  卖草药的张老汉捧着豁口陶罐,正把罐底往余温未散的锅底贴:借口热烘烘,我这治咳的枇杷膏能多救三个娃。抱着婴儿的王嫂解开襁褓,让裹布在锅沿上蹭:小豆子总踹被,沾点锅气夜里就暖了。更远处的山石后,跪着个穿铁膳盟皮甲的年轻男人,他解下腰间的水囊,声音发哑:求口热水,我兄弟伤在半路......

  林晚儿的脚步顿在五步外。

  她看见母灶的锅沿上搭着七八块破布,锅底凝着米渣、药渍、甚至半块烤焦的馍——这些痕迹她从前总嫌脏,总在修锅时仔细刮净。

  可此刻,那些斑驳的印记在晨雾里泛着暖光,像被无数双手捧过的火种。

  林掌柜!张老汉先看见了她,布满药渍的手在空中虚虚一抓,又缩回去,不打紧,我们就是......

  我们就是想让锅别闲着。王嫂把婴儿往怀里拢了拢,昨儿听周姑娘说,柳五爷的粮全进了百姓灶膛,那咱们的灶,是不是也能......她没说完,怀里的婴儿突然蹬腿,小手正好拍在锅沿上,一声脆响。

  林晚儿突然想起昨夜的梦。

  母亲转身时,锅里翻涌的不是粥浪,是无数双这样的手——有老有小,有粗有细,都在往锅里添柴、加米、捧起热汤。

  原来她早该明白,这口锅从来不是她的私物,它是块吸铁石,吸着所有饿过、暖过、想把热乎气传给别人的人。

  螺丝在掌心彻底熔成金液,顺着指缝滴在地上,渗进被晨露打湿的泥土里。

  黎明前的山风卷起林晚儿的披风。

  她望着围在母灶旁的人群,忽然笑了——那是种卸去千斤重担的笑,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。

  她转身往石窟跑,去找赵铁嘴的铁锤、韩九姑的绣绷、小满的药囊,还有阿青藏在石缝里的火折子。

  母灶不能再烧了。当众人围坐在将熄的火塘前时,林晚儿把熔成金块的螺丝放在中间。

  赵铁嘴的独眼猛地一缩,他的手在膝头攥成拳——那枚螺丝他认得,是林晚儿十二岁跟着他学修锅时,他亲手锻的第一枚。

  它已经说了太多话,林晚儿指尖抚过金块表面未消的刻痕,现在该让别的锅也学会说话。她看向赵铁嘴,阿叔,帮我敲碎它。

  铁匠的喉结动了动。

  他没说话,起身去石窟角落取铁锤。

  那把锤柄包着粗麻的家伙,他三年前为元军铸刀时都没抖过,此刻却在半空停了停,才重重砸在母灶上。

  当——

  第一声脆响惊飞了林梢的夜鸟。

  第二锤下去,锅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。

  第三锤,半块锅身坠地,露出内壁被岁月磨得发亮的乙巳·试一号。

  韩九姑盲着眼睛,却像看得见似的伸出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碎锅的边缘:有旧灶灰的苦,哭墙土的腥,还有......她笑了,莫七婆的谣曲,刻在锅缝里呢。

  小满蹲在碎锅旁,捡了块最小的铁片贴在脸上:还温乎!她仰起脸,眼睛亮得像星子,晚儿姐,我们要拿这些做什么?

  做行军锅。林晚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抖开是半把焦黑的灶灰、撮自哭墙下的土,还有卷着莫七婆谣曲的桦树皮,每口锅嵌一点旧的,再装上新的——装你们的药、你们的馍、你们的热乎气。

  赵铁嘴的铁锤没停。

  碎锅在火里重熔,金红的铁水倒进三百六十个模子。

  小满举着火折子给每个模子烘边,韩九姑把谣曲的刻痕绣在锅耳,阿青在每口锅底压上块哭墙土。

 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山顶时,三百六十口小行军锅整整齐齐码在石窟前,每口都带着旧灶的温度,又闪着新锻的光。

  分发那天,小满抱着最小的一口锅不肯撒手:你会忘记我们吗?

  林晚儿蹲下,把女孩的脸轻轻按在自己心口。

 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和锅里残留的余温一起,响成一片。锅会换,火不会。她轻声说,以后你闻到糊味、听到锅响、摸到温灰——那就是我在答你。

  第一支携锅队伍出发时,朝阳正把金光泼在锅身上。

  三百六十口锅同时映出人影,有老人、妇人、孩子,还有那个曾经只会修锅的姑娘。

  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,像支没有旗帜的军队,往四面八方的山坳、河湾、废墟走去。

  林晚儿站在母灶的废墟前,手里只剩段烧黑的锅柄。

  她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,忽然哼起莫七婆的谣曲——那是首关于锅、关于火、关于千万人捧起饭碗的歌。

  风掀起她的披风,把歌声带向更远的地方。

  现在,她对着空荡的山谷轻声说,轮到你们来说,这饭该怎么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