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薪火相传-《药王遗剑》

  意识在黑暗与剧痛的深渊中沉浮。

  林枫感觉自己像是一片狂风中的落叶,被撕裂,被碾压。右臂骨骼寸寸碎裂的痛楚,内脏移位的翻江倒海,以及强行引动寂灭剑气带来的经脉灼烧感,交织成一片毁灭的乐章,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撕碎。

  混沌内力在体内本能地运转,试图修复创伤,但伤势太重,杯水车薪。《百草炼体术》激发出的磅礴气血,此刻也如同溃堤的江河,在破损的经脉中乱窜,加剧着痛苦。

 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,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、带着灼热生命气息的暖流,如同冬日暖阳,从外界涌入他几乎破碎的身体。

  这股力量极其精纯、浩大,带着一种净化与滋养的特质,所过之处,狂暴的混沌内力被缓缓安抚,乱窜的气血被重新导引,碎裂的骨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、接续,受损的内脏得到滋润与修复……

  痛苦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的温暖与安宁。

  林枫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。

 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干燥的山洞中,身下铺着柔软的干草。洞壁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,照亮了不大的空间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、令人心旷神怡的药香。

  离火真人,那位须发皆白、不怒自威的火神宫大长老,正盘膝坐在他对面,双掌虚按在他胸口膻中穴上方,那精纯浩瀚的灼热暖流,正是源自这位老者。

  见到林枫醒来,离火真人缓缓收功,赤红色的气浪敛入体内,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额角隐见汗珠,显然为林枫疗伤消耗不小。

  “小子,命挺硬。”离火真人的声音依旧洪亮,却少了几分火爆,多了些许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,“经脉破损近半,臂骨尽碎,内脏移位……换作旁人,早已死了十次。你竟能撑到老夫赶来,还伤了那‘金面鬼老’一丝,着实出乎老夫意料。”

  林枫挣扎着想坐起道谢,却被离火真人用眼神制止。

  “莫动,你伤势虽暂时稳住,但离痊愈还差得远。老夫以‘赤阳造化功’的本源真元为你续接经脉骨骼,需静养三日,方可无虞。”

  林枫依言躺好,感受着体内那被强行凝聚、正在缓慢愈合的伤势,心中感激,沙哑道:“多谢前辈……救命之恩。”

  离火真人摆了摆手,目光灼灼地盯着他:“谢就不必了。老夫救你,一是看在烟儿和故人苏不言的份上,二来,也是好奇。”

  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严肃:“你小子身上,秘密不少。药王谷的医道根基,剑圣的寂灭剑意,胡青牛那老毒物的诡谲路数,还有……一股老夫也说不清道不明,却能将这诸多迥异力量强行融合的古怪内力。更别提,你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,将《百草炼体术》修炼到第一重圆满,气血之旺,堪比苦修数十年的横练高手……说说吧,那金面鬼老为何追杀你?可是为了苏不言留下的东西?”

  林枫心中微震,知道在这等人物面前,许多隐瞒已无意义。他略一沉吟,便将黑风寨之事,以及自己怀疑玄机匣被种下追踪禁制、故而引来圣教高手追杀的事情,简略说了一遍,只是隐去了《气意性总纲》和自身具体融合力量的法门。

  “玄机匣?《百草炼体术》?”离火真人眼中精光爆射,“果然是苏老鬼的手笔!难怪那金面鬼老会亲自出手!圣教对这些东西,可是觊觎已久了!”

  “圣教……究竟是什么来头?与玄冥教是何关系?他们为何如此执着于先师遗物?”林枫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。

  离火真人神色凝重起来,沉吟片刻,才缓缓道:“圣教……是一个极其古老而神秘的组织,其历史甚至可能比当今几大王朝还要悠久。他们行事诡秘,网罗了天下诸多邪道高手与偏门传承,势力盘根错节,渗透极深。其教主乃至核心成员的身份,至今无人知晓。”

  “至于与玄冥教的关系……据老夫所知,玄冥教教主剑无痕,早年似乎曾与圣教有过接触,甚至可能得到过圣教的某些支持,才能迅速崛起。但两者并非从属,更像是……合作与利用的关系。圣教图谋的,是诸如剑圣遗宝、药王秘典这类蕴含天地至理或强大力量的古老传承;而玄冥教,或许只是想借助圣教的力量,达成自己称霸武林的野心。”

  林枫恍然,原来背后还有这等纠葛。

  “那金面鬼老,在圣教中地位如何?”

  “金面鬼老,乃是圣教‘四方巡使’之一的西方巡使,地位尊崇,仅在教主与几位护法之下。其实力,已臻化境,距离那传说中的先天之境,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。你能从他手下逃得性命,还伤了他,虽是借了地势与搏命之法,也足以自傲了。”离火真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告诫,“此次他大意吃亏,下次若再遇上,必定雷霆万钧,你需万分小心。”

  林枫默然,感受到巨大的压力。化境巅峰,那是他目前难以企及的高度。

  离火真人看着他,忽然叹了口气:“苏不言那老家伙,一生痴迷医药,性子看似温和,实则比谁都倔。他与独孤风捣鼓出那些东西,我就知道迟早要惹出大祸。果然……二十年前双双失踪,如今连累得你这徒弟也要亡命天涯。”

  他话锋一转,目光变得锐利:“小子,你可知你现在的处境?圣教、玄冥教欲得你而后快,幽冥老人也不会放过你,天策府内部对你态度不明,其他正道门派也未必可靠。你已是江湖公敌,举世皆敌!”

  林枫迎着他的目光,眼神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我知道。但师门血仇未报,先师遗志未承,我不能退,也无路可退。”

  “好!有点骨气!”离火真人赞了一声,随即肃容道,“不过,光有骨气不够。你需要力量,需要更快地提升实力!你的混沌内力虽奇,但过于混杂,驾驭不易,且恢复缓慢。《百草炼体术》是夯实根基的无上法门,但欲速则不达。你如今重伤初愈,正是破而后立,进一步锤炼内力、深化炼体的大好时机!”

  他伸出手指,隔空点向林枫眉心。

  “闭目凝神,仔细感受!”

  一股灼热却并不狂暴的意念流,伴随着精纯的火元气息,涌入林枫识海。并非具体的功法口诀,而是一种关于“凝练”、“纯化”、“掌控”力量的感悟与经验,是离火真人修炼《赤阳造化功》百年的心血结晶!

  其中,更夹杂着一些如何引导气血更深层次淬炼肉身、如何更快恢复内力的独门技巧!

  这并非传授功法,而是授人以渔!是境界上的点拨!

  林枫福至心灵,立刻沉浸在这宝贵的感悟之中。结合自身《气意性总纲》的理念,他对如何进一步纯化混沌内力,如何更高效地修炼《百草炼体术》,有了更多、更清晰的思路!

  他体内那原本有些躁动、难以精细操控的混沌内力,在这股外来意念的引导与自身感悟下,开始缓缓沉淀、凝练,虽然总量未见增长,但其“密度”与“灵性”却提升了一截,操控起来更加得心应手。而《百草炼体术》的运转,也似乎触摸到了第二重“金石淬炼”的一丝门槛。

  三天时间,转眼即过。

  当林枫再次睁开双眼时,眸中神光湛然,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,但气息已然平稳深厚了许多,右臂虽然还用不上大力,但骨骼已初步愈合。更重要的是,他对自身力量的认知和掌控,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。

  离火真人看着他,满意地点点头:“孺子可教。根基已复,前路如何,就看你自己了。”

  林枫起身,对着离火真人,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:“前辈点拨之恩,林枫永世不忘!”

  离火真人坦然受了他一礼,淡淡道:“不必如此。老夫能做的,也只有这些了。圣教势力庞大,老夫与火神宫也不能明着与他们全面开战。今后之路,还需你独自面对。”

  他取出一个赤玉瓶递给林枫:“这里面是三颗‘赤阳再生丹’,疗伤保命有奇效,算是老夫私人送你。出了这山脉,便是中原地域,你好自为之。”

  林枫接过玉瓶,知道这是长者最后的馈赠,心中暖流涌动,再次谢过。

  没有更多的告别言语,林枫对着离火真人深深一揖,转身走出了山洞。

  洞外,阳光刺目,山林苍翠。

 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隐秘的洞口,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。然后,他毅然转身,向着北方,迈出了坚定的步伐。

  身后是南疆的群山与救赎,前方是中原的广阔与杀机。

  但他的眼中,唯有向前。

  薪火已传,道途在心。这波澜壮阔的江湖,他必将以自己的方式,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