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7章 攻城-《世子去哪了?》

  元穆猛地从梦中惊醒,冷汗浸透了内衫。梦里女儿那双含泪的眼睛还在眼前晃,她攥着染血的衣角,一声声问“爹爹为什么要杀我”,那稚嫩的嗓音像浸了冰的鞭子,狠狠抽在他心上。

  帐内烛火已燃到尽头,只剩下几点残红在灯芯里明灭。他这才惊觉,自己竟在案前枯坐了一夜,背脊僵得像块铁板。案上的舆图被指腹磨出毛边,茶啊冲卫三个字刺得他眼睛发疼。

  天快亮了,帐外传来士兵换岗的脚步声。元穆揉了揉发紧的眉心,起身往帐外走,冷风灌进领口,激得他打了个寒颤。

  “叫元裕来。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。

  不多时,元裕便掀帘而入。这位沈阳郡王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,显然也一夜没合眼,身上的锦袍皱巴巴的,见了元穆,刚站稳便被劈头问道:“纥骨元不孤的兵马还未到吗?”

  元裕迟疑着摇头,元穆的心沉了沉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纥骨元不孤那厮分明是在耍花样!他猛地转身,案上的茶杯被带倒,茶水泼在舆图上,晕开一片深色的渍痕。

  “大哥,要不……撤吧!”元裕迟疑的说道。元穆听后,说道:“撤?往哪里撤?”

  “他们准备了这么一个圈套等着咱们往里跳,又怎么可能让咱们跑了。”

  元穆仰头闭眼,“传令下去,全军列阵!”元穆嘶吼着,声音里带着绝望的疯狂,“就算死,也要死在茶啊冲卫!”

  元裕看着他扭曲的侧脸,忽然觉得彻骨的冷。天边泛起鱼肚白,可这光亮却照不进元穆眼底的黑暗。他知道,这场仗,他们输定了。梦里女儿的哭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,元穆挥刀劈开帐前的旗杆,却劈不散心头那片越来越浓的血色。

  元穆亲自上阵,率领府兵发起最后的冲锋。

  残阳如血,泼在茶啊冲卫的城墙上,将垛口处的甲胄映得泛着红光。元穆提着染血的长刀,玄色战袍已被血污浸透,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。他身后的府兵稀稀拉拉,五千余人个个带伤,刀刃卷了口,甲胄碎了片,连战马都在喘着粗气,蹄子刨着冻土,发出绝望的嘶鸣。

  “冲!给我冲上去!”元穆嘶吼着,声音劈了调,率先朝着城门方向冲去。他的战靴踩过堆积的尸骸,发出沉闷的碾压声,身后的府兵咬着牙跟上,却像被无形的墙挡住,每前进一步都要倒下一片。

  城墙上的箭雨密得像蝗虫,带着呼啸的风声扎进人群。冲在最前面的府兵刚攀上攻城梯,就被城楼上砸下的擂石撞得粉身碎骨,滚烫的金汁顺着梯架流下,烫得人发出凄厉的惨叫。守军的弓弩手半跪在垛口后,机械地拉弓、放箭,动作精准得像铁铸的傀儡,他们的甲胄在夕阳下闪着冷光,队列严整得没有一丝缝隙,仿佛永远不会疲倦。

  元穆挥刀劈开一支射向面门的箭矢,刀刃与箭杆碰撞出火星。他瞥见城楼上飘扬的龙旗,那明黄的颜色刺得他眼睛生疼。明明昨日还能看到守军换岗时的空隙,今日却连一丝破绽都寻不到——他们的盾牌手结成铁墙,长矛手从缝隙里捅出长枪,每一次挺刺都能带起一串血珠,将府兵的冲锋一次次逼退。

  “把火炮再拉出来!!!”

  元穆的嘶吼几乎撕裂了喉咙,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虬龙。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茶啊冲卫的城门,那厚重的木门在夕阳下泛着冷光,像一张嘲讽的脸。

  十几个府兵早已脱力,却还是将粗麻绳系在腰间,肩膀抵着冰冷的炮身,发出野兽般的闷吼,拼尽全力往阵地拖拽。火炮的铁轮碾过冻土,在尸骸间划出深深的沟壑,每一寸挪动都像是从地狱里往外扯拽。

  可城楼上的守军岂会让他们得逞?

  “放箭!”

  一声令下,密集的箭矢如乌云压顶般泼洒下来,带着尖锐的破空声。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还没来得及哼一声,就被数支箭钉在雪地里,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白霜。拖拽火炮的队伍顿时乱了阵脚,有人想松手后退,却被身后的人推着往前,惨叫声、哭喊声混着箭杆破空的锐响,成了这片战场上最绝望的调子。

  “啊——”又一轮箭雨落下,拉炮的士兵倒下大半,剩下的人再也撑不住,瘫在地上直哆嗦。那门沉重的火炮歪在半路,炮口对着天空,像一头断了腿的巨兽,再无先前的威慑。

  更可怕的是,阵脚已乱。不少府兵见火炮成了废铁,城楼上的箭雨又没完没了,终于绷不住心里的恐惧,扔下刀枪就往后方逃窜,像一群溃散的羊群。

  “不许跑!”

  元裕眼疾手快,腰间长刀出鞘,寒光一闪,两个跑得最快的逃兵已身首异处。滚烫的血溅在他脸上,他却浑然不觉,提着滴血的刀站在溃兵面前,嘶吼道:“谁再敢退一步,这就是下场!”

  逃兵们被他眼中的狠厉吓住,脚步顿在原地,可看着前方如铜墙铁壁的城防,又看看身后空荡荡的退路,不少人腿肚子直打颤。

  元穆拄着刀站在火炮旁,肩胛的伤口还在淌血,他看着那些犹豫的士兵,忽然惨笑一声:“都想跑?跑得了吗?”

  他猛地指向茶啊冲卫的城楼:“今日你们即使跑了,就算逃到天涯海角,也会被朝廷的人追着砍头!”

  他踉跄着上前一步,捡起地上的长刀,刀尖指着城门:“要么,跟着我把城门轰开,还有一线生机;要么,就在这儿被箭射死,选吧!”

  士兵们面面相觑,脸上写满了挣扎。元裕趁机喊道:“拿起刀!跟殿下冲!杀一个够本,杀两个赚一个!”

  元裕先喊的一声,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捡起兵器,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疯狂的战意。他们知道,元穆说得对,这条路上,从来没有回头的余地。

  元穆望着重新聚拢的士兵,嘴角扯出一抹血色的笑。他挥手示意剩下的人继续拖拽火炮,尽管只剩下寥寥数人,动作慢得像蜗牛,可至少,他们还没彻底垮掉。

  一个个士兵如同蚂蚁一般冲向茶啊冲卫,但狠劲并没有带来实质性的进展,茶啊冲卫的城门依旧稳固。

  随着时间流逝,城楼上的箭雨依旧密集,夕阳的余晖将战场染成一片诡异的红。元穆提着刀,站在队伍最前面,望着那座仿佛永远也打不破的卫所,忽然觉得,自己就像那门被拖拽的火炮,明知前路是毁灭,却还是被无形的手推着,一步步往绝境里撞。

  而茶啊冲卫的城门,在暮色中沉默地矗立着,像一道冰冷的界限,隔开了生和死,也隔开了他所有的野心和妄想。

  “殿下!撤吧!我们快撑不住了!”身边的亲卫哭喊着,替他挡下一支冷箭。

  元穆没有回头,他知道身后已无退路。剩余的五千府兵像被投入熔炉的雪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,而城墙上的守军依旧如磐石般稳固,他们的喊杀声透过硝烟传来,洪亮得像是在嘲笑这场徒劳的冲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