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林家四丫-《清瑶踏仙途》

  林家坳——

  光是听名字,就透着股穷酸气。

  事实也的确如此。

  村子夹在两道陡崖中间,三面都是刀削般的绝壁,只有一条羊肠小道,歪歪扭扭地通向山外。

  村里人靠天吃饭,可天却不长眼,地里得庄稼一年到头,只够填个半饱,日子过得跟崖边的野草似的,风一刮就倒,却又一茬茬的,死撑着冒芽。

  女人们的日子更苦,天不亮就得起来喂猪、做饭、下地,跟院里拉磨的驴没什么两样,可骂起自家丫头来,却是一个比一个狠。

  “作死的赔钱货!”

  村东头老林家,林四丫她娘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,手里的烧火棍把地敲得咚咚响。

  “煮的这粥,米粒硬得能咯掉牙!给你弟补的裤子,一条腿长一条腿短,你是存心让他出门丢人现眼是不是?”

  林四丫缩在灶台后,偷偷撇了撇嘴,娘准是又在奶奶那儿受了气,拿她当“出气筒”呢!

  懂——她都懂!

  谁让她是家里那个“上不挨疼,下不沾宠”的丫头片子呢?

  “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!说,刚才你怀里掉出来的铜板,哪来的?”

  四丫娘的烧火棍又狠狠往地上一戳,仿佛戳的就是四丫的脑门。

  “馋不死你!还知道偷偷攒钱买零嘴,咋就不知道分你两个弟弟点?”

  四丫鼻子一酸,那不值钱的眼泪差点就滚了下来。

  那两枚铜板,是她天没亮就偷偷爬上后山,挖了半筐草药,又在崖边摘了半天野莓子,才去镇上药铺换来的!

  “瞧瞧你三个姐姐,哪个像你这么又馋又懒?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!”

  娘的骂声还在继续,四丫没忍住,悄悄翻了个白眼。

  大姐二姐起早贪黑做绣活,挣的那几个钱,哪回不是刚到手,就被娘用“替你们存着将来做嫁妆”的由头收了去?

  整天说得比唱得还好听,什么“攒着给你们扯布做新衣裳”,可从年头盼到年尾,她们姐妹几个,连块像样的新布头都没见到过!

  而她爹,这会儿正蹲在东屋门槛上,“吧嗒吧嗒”地抽着旱烟,像个没事人一样,对眼前的吵闹充耳不闻。

  她那两个“金疙瘩”弟弟,八成又跑出去野了,不是偷张家的果子,就是撵李家的鸡。

  这就是她的家人!

  林四丫抄起一把干柴,狠狠塞进灶膛。火焰“呼啦”一声蹿起老高,映亮了她沾着煤灰的小脸,也照亮了那双眼睛里压不住的倔强。

  她不是不会干活。u

  只是觉得不值当,在这个把丫头看得比草还贱的家里,就算干得再多、再好,也换不来半句好。

 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
  三年前,刚满十五的大姐,被爷奶用三两银子卖给了邻村那个比她爹年纪还大的张屠户——

  一个已经死了三任老婆的男人。

  大姐每次回娘家,身上哪次不带伤?青的、紫的,新的叠着旧的。

  娘除了背过身偷偷抹泪,连大气都不敢出。爹呢,就只会蹲在门槛上,翻来覆去地嘟囔那句:

  “嫁出去的女儿,泼出去的水,管不了……”

  两年前,轮到二姐。

  小叔要去学堂,缺束修。爷奶一声不吭,转头就把二姐卖给了隔壁镇上的“花楼”。等他们知道时,人已经被绑上了牛车。

  娘带着她们姐妹发疯似的追,可哪里追得上。

  那天的雨大得吓人,她重重摔倒在泥泞里,眼睁睁看着那辆牛车变成一个小黑点,最后彻底消失在雨幕里。

  而姗姗来迟的爹,只是望着空荡荡的路尽头,叹了口气:

  “认命吧,是她命不好。”

  今年开春,为了给小姑置办嫁妆,爷奶又把主意打到了三姐头上。豆腐婶子家缺个干活的,三姐就成了她家的童养媳。

  三姐被带走那天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却没人伸手拉她一把。爹最后只背过身,硬邦邦地撂下一句:

  “嫁谁不是嫁。”

  这个家,从根子上就烂透了!

  还想让她林四丫继续走姐姐们的老路?做梦去吧!

  爷奶要是敢把主意打在她身上,她绝对会让他们知道,什么叫做“人财两空”。

  这半年里,她借着打柴挖野菜的由头,把出山的小道摸得门儿清。

  县里威远镖局年年开春都招学徒,管吃管住;镇上最大的香粉铺子也常招零工,手脚麻利就能挣着钱。

  她还把每个陡坡、每处能藏身的石洞、每眼能解渴的山泉都牢牢记在了心里。

  心想着着,等攒够了钱,她就偷偷跑出去,像只飞远的鸟儿,再也不回来。

  只是她没料到,老天爷会无意间给她指了条更亮的路。

  这天晌午,林四丫去里正家换锄头,刚走到土墙根下,就听见院里传来林娇娇那熟悉的嗓音。这位里正的宝贝孙女,向来最爱在人前显摆。

  “我爷爷说了,过几日就带我去碰仙缘!”

  林娇娇的嗓门扬得老高。

  “仙缘?那是啥呀?”

  果然有几个小丫头被勾起了好奇。

  “笨!这都不懂!”

  林娇娇“呸”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,神气活现。

  “就是仙门大开山门收徒弟呀!那些仙师可厉害了,能腾云驾雾,呼风唤雨,还能活几百岁呢!”

  “真的?在哪儿收徒?离咱们这儿远不远?”

  又一个急切的声音插进来。

  “在四方城!”

  林娇娇故意顿了顿,享受着众人的期待。

  “我爷爷说了,顺着村东头那条路一直走,到水仙镇搭上马车,走上四五天就到啦!等我被仙师选中,成了仙女,一定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!”

  四方城?仙缘?

  林四丫蹲在墙根下,心“咚咚”直跳。她不懂什么仙缘,也没见过什么仙人,但她知道四方城——

  走街串巷的货郎说过,四方城是附近最大的城池,街上的铺子多到一眼望不到边,就连要饭的乞丐,手里都有几钱碎银子。

  这不比她去镖局当学徒、去花铺当伙计强多了?

  她强压着激动,猫在墙角阴影里等,等了好一会儿,终于看见林娇娇送走了小姐妹,哼着小曲儿回来了。

  四丫立刻站起身,装作刚路过的样子迎了上去,脸上还堆着笑:

  “娇娇姐,我远远瞅着,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走亲戚来了!你别说,今天穿的这身粉布衫,真好看,跟画里的仙女似的。”

  林娇娇果然吃这套,嘴角立刻翘了起来,得意地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瓜子,不由分说塞给四丫一半:

  “算你有眼光!喏,请你吃!”

  “娇娇姐,这是遇上啥喜事了?笑得这么开心,跟朵花一样。”

  四丫接过瓜子,一脸的“羡慕”样。

  林娇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,凑了过来,把去四方城碰仙缘的事,又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。

  说到兴头上,连路线、搭马车要花多少钱、路上要走多少天,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。

  林四丫听得格外认真,每一个字都像刻进了心里面,还不忘应和几句:

  “真的呀?”

  “娇娇姐你肯定能选上!”

  “到时候别忘了我们呀!”

  哄得林娇娇是眉开眼笑。

  当晚,林四丫蹲在柴火堆里,琢磨了一晚上。

  镖局学徒?香粉铺伙计?

  都不行!离家太近了,就算起早摸黑、累死累活赚几个钱,迟早也得被家里给搜刮干净。

  要跑,她就得跑得远远的,让他们找都没地找去。

  她决定了,就去四方城。

  能碰上仙缘,那是她的造化;即使碰不上,也不打紧,那么大个四方城,还能少她一口饭吃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