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第一桶金-《临安风骨》

  “阿兄!!”

  沈妤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的尖叫。

 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刚刚还镇定自若、指点江山,甚至敢呵斥那个“女魔王”的阿兄,在门关上的瞬间,就像一根被抽走了骨头的稻草人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。

  “噗通!”

  沈惟倒在了地上,但他没有陷入昏迷。

  他只是……动不了了。

  他能感觉到姐姐冰凉的、颤抖的手在疯狂地摇晃他的肩膀,能听到老仆青娥那撕心裂肺的哭喊。

  “郎君!郎君您怎么了!”

  “阿兄!你醒醒!你别吓我!!”

  他太累了。

  从三天前穿越而来,这具十五岁的、本就“油尽灯枯”的身体,先是经历了“神游”的剧变,又经历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“沸鼎”熬糖,最后,还要在那个“美女蛇”柳月娘面前,强行绷紧每一根神经,去演一场足以灭族的惊天豪赌。

  他赌赢了。

  所以,当门关上,当那股致命的威胁(柳月娘)消失时,他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……

  断了。

  “……别……别哭。”

  沈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。

  他想抬手,去擦姐姐脸上的泪水,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连动一下都做不到。

  “阿兄!你没晕过去?”

  沈妤又惊又喜,她和青娥手忙脚乱,使出了吃奶的力气,才把沈惟那轻飘飘的身体重新抬回到了内屋那张硬板床上。

  “水……”沈惟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。

  “哎!水!水!”青娥慌忙倒来一碗冷水。

  沈妤颤抖着手,一勺一勺地喂着。

  一碗冷水下肚,沈惟才终于感觉自己那快要烧起来的五脏六腑,稍稍降下了一点温度。

  他活过来了。

  “阿兄……刚才……刚才那个女人……”

  沈妤坐在床边,死死地抓着沈惟的手,牙齿还在打颤。

  她到底是谁?”

  “她是不是来抓我们的?是不是爹爹的仇人?!”

  “还有韩阎王!他怎么会……”

  在沈妤看来,今晚发生的一切,比“神游”还像做梦!

  先是韩阎王上门逼债。

  然后阿兄拿出“白霜糖”。

  然后韩阎王又去而复返,带回来一个比“阎王”还可怕一百倍的“女魔王”!

  火把、刀剑、马车……

  最后,那个女人,竟然还和阿兄在“密室”里谈判?!

  她的大脑,已经彻底混乱了。

  “阿姊。”

  沈惟缓了足足一刻钟,才终于有力气,反手握住了姐姐那冰冷的手。

  “别怕。”

  他看着沈妤和青娥那两张惊魂未定的脸,知道自己必须给她们一个解释。

  一个她们能听懂的解释。

  “她不是仇人。”

  “她是我们的‘合伙人’。”

  “合伙人?!”沈妤不敢置信。

  “对。”沈惟点头,“阿姊,你还记得我说的吗?我们的‘白霜糖’,是‘倾国倾城’的生意。这等生意……我们沈家,吃不下。”

  “我们没有铺子,没有门路,更没有‘保护伞’。”

  “而她……”

  沈惟顿了顿,轻声道:“她,就是这临安城最大的‘保护伞’。”

  “我们把‘白霜糖’的生意,卖给了她。”

  “她出钱,出人,出铺子。”

  “我出技术。”

  “我们谈成了。”

  沈惟撒了一个“半真”的谎。

  他绝不可能把“建王”、“军费”、“蜂窝煤”……这些足以让沈家再死一万次的秘密,告诉自己的姐姐。

  “谈……谈成了?”沈妤还是懵的,“就这么简单?”

  “就这么简单。”

  沈惟笑了笑,“所以……阿姊,青娥……我们……”

  “我们安全了。”

  “而且……”

  他转过头,看向那扇紧闭的堂屋破门。

  “我们有钱了。”

  “钱?”

  “韩诚还在外面。”沈惟道,“他在等我。”

  ……

  门外,巷子里。

  韩诚一个人,傻傻地站在那堆金灿灿的黄金面前!

  五百两!

  整整五百两黄金!

  柳月娘的马车,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。

  她只留下了这箱黄金,和那句:

  “他……才是‘主人’。”

  韩诚现在,脑子还是“嗡嗡”的。

  他看着眼前这间破屋。

  屋里,是那个神鬼莫测、算无遗策、甚至敢当面“敲诈”柳月娘的“沈郎君”。

  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?!

  “吱呀——”

  破门,又开了。

  韩诚一个激灵,猛地站直了!

  他以为是沈惟出来了。

  可探出头来的,是那个吓得快哭出来的老仆青娥。

  “韩……韩阎王……”

  “郎君……郎君他叫您进去……”

  韩诚的脸,抽搐了一下。

  “好。”

  他深吸一口气,弯下腰,用尽全身的力气,“吭哧”一声……

  抱起了那口沉重无比的金箱!

  “砰!”

  当那口金箱,被韩诚重重地放在堂屋的泥地上时。

  沈妤和青娥停止了呼吸!

  “沈……沈郎君!”

  韩诚,这个临安城的“阎王”,此刻竟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。

  他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,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。

  “柳老板她走了。”

  “她留下了这个,说是‘定金’!”

  “定金?”

  沈妤看着那口比她人还高的箱子?!

  “打开。”

  内屋,传来了沈惟疲惫,但平静的声音。

  “哎!”

  韩诚如蒙大赦,慌忙上前,解开了箱子上的铜锁。

  “啪嗒。”

  箱盖打开了。

  堂屋里,那盏豆大的油灯……仿佛瞬间熄灭了。

  不。

  不是熄灭了。

  是它的光芒,被另一种更刺眼、更灼热、更“梦幻”的光芒……

  彻底掩盖了!

  “啊……”

  沈妤和青娥,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……

  黄金!

  一排排、一列列、整整齐齐码放着的金砖!

  五百两!

  “阿姊。”

  沈惟的声音,从内屋幽幽传来。

  “你那根金钗,只当了三百文。”

  “而这箱金子……”

  “是五千贯!”

  (南宋金银比价约为1:10,五百两黄金=五千两白银=五千贯)

  五千贯!

  青娥两眼一翻。

  直挺挺地晕了过去。

  而沈妤没有晕。

  她只是哭了。

  她从一开始的啜泣,变成了放声大哭!

  她哭得撕心裂肺。

  她把这半年来,父亲被贬、家产被抄、受尽凌辱、三百文钱逼死英雄汉的……

  所有委屈、所有绝望、所有恐惧……

  在这一刻,在这一箱黄金面前……

  全都哭了出来!

  “韩大哥。”

  沈惟没有去管哭泣的姐姐和晕倒的老仆。

  他的声音,依旧平静得可怕。

  “在!在!”韩诚猛地站直!

  “这箱金子,你先拿去用。”

  “啊?!”韩诚懵了,“沈郎君……这……这使不得!这是您的……”

  “这是‘公中’的。”

  沈惟纠正了他。

  “这是我们的‘启动资金’。”

  “第一。”

  “去,给你那十几个弟兄,一人十两黄金。告诉他们,今晚的事,烂在肚子里。谁敢多说一个字……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
  “是!”韩诚的心猛地一颤!

  十两黄金!

  这是何等的手笔!

  “第二。”

  “天一亮,你立刻去找一个院子。”

  “要大,要隐秘,要带库房和暗道。”

  “我们要搬家。”

  “也要开工!”

  “是!”

  “第三。”

  沈惟顿了顿,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。

  “去临安城最好的医馆。”

  “买最好的伤药,最好的补品。”

  “给你自己,也给我。”

  “顺便,买两身新衣服。”

  “这身……太脏了。”

  韩诚眼圈红了。

  他在临安城,当了十年的“阎王”。

  所有人,都怕他,都躲他,都瞧不起他。

  从没有一个人,关心过他身上的伤。

  “沈郎君!”

  韩诚,这个七尺高的、满脸横肉的“恶霸”。

  “噗通!”

  他跪下了!

  他不是对那箱黄金跪下。

  他是对着内屋那个他看不见的少年!

  他五体投地!

  “沈郎君!”

  他的声音,哽咽了。

  “从今往后!”

  “我韩诚,和手下十七个弟兄的命!”

  “就是您的!”

  “唯您马首是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