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双线结账-《临安风骨》

  卧房内,空气紧绷。

  沈惟的声音虽然虚弱,但他下达的两道命令,却像两柄烧红的战刀,架在了韩诚和沈妤的脖子上。

  “阿弟……”

  沈妤的脸色比阿弟还要苍白。

  “……一边要去宰相府要银子……”

  “……一边要去樊楼要金子……”

  她,颤抖着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:

  “……这……这不是结帐,这简直是……抢钱啊!”

  “阿姊。”

  沈惟笑了。

  他那“脱胎换骨”后的脸庞,在晨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,配上那双深不见底的、带着笑意的眼睛,竟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“妖异”之感。

  “你,说对了。”

  “——我们,就是在抢钱。”

  “?!”

  韩诚和沈妤同时一颤。

  “汤全要‘政绩’,柳月娘要‘炼钢’。”

  “他们,一个要‘名’,一个要‘利’。”

  沈惟的声音冰冷而平静,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:

  “而我,沈惟……”

  “——我要‘命’。”

  他,指了指墙角那个抱着医箱、冷眼旁观的季怀。

  “我要季神医的药,来保住我的命。”

  “所以,”

  他看向韩诚:“韩大哥,你怕吗?”

  “怕?!”

  韩诚猛地一捶胸甲!

  “主公!小的这辈子,就没怕过‘要钱’!”

  “小的……只是怕……要不回来……”

  “要不回来?” 沈惟笑了,“你错了。”

  “你,不是去‘要’。”

  “你是去‘收’。”

  “鲁老丈!”

  “老奴在!!” 守在门外的鬼手鲁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!

  “‘官用火神’的成本账本,可算好了?”

  “算好了!算好了!” 鲁通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本油腻腻的小册子,“郎君!按您的吩咐,小的把‘硫磺’、‘硝石’、‘人工’、‘损耗’……全算进去了!每一块‘官用火神’的成本……”

  鲁通咽了口唾沫,报出一个数字:“……纹银,一两三钱!”

  “……一两三钱?!” 韩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!(这……这成本都快赶上抢了!)

  (他知道,鲁老丈这是把工匠们的“精神损失费”都算进去了!)

  “很好。”

  沈惟满意地点头。

  他接过账本,看都没看,就扔给了韩诚。

  “韩诚。”

  “在!”

  “看到没有?成本,一两三。”

  “我让你卖十两。”

  “——这,是七倍的利!”

  “汤相,是宰相!他,是‘官’!我们,是‘商’!”

  “这天下,哪有‘官商’勾结,才赚七倍利的道理?!”

  “轰——!!”

  韩诚的脑子,炸了!

  (对啊!七倍……太少了!)

  (主公……主公这不是在要高价……)

  (——主公这是在……“让利”啊!!)

  “你,” 沈惟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,“你,不是韩阎王。”

  “你,是‘沈承事郎’的代表!”

  “你,是去给汤相送‘军功’的!”

  “他若敢不给钱,若敢嫌贵……”

  沈惟的眼中,寒光一闪:

  “——你就问他。”

  “——他是想让‘军器监’……明年,也拿不到这批‘神火’吗?!”

  “是!!”

  韩诚懂了!

  他,接过账本,那只握着账本的手,青筋毕露!

  这不是账本!这是“催款符”!

  “主公放心!!” 韩诚重重磕头,“小的……这就去宰相府!”

  “——不!!”

  “小的这就去‘军器监’和‘兵部’……替汤相……结帐!!”

  韩诚,领命,狂奔而去!

  “呵……”

  角落里,季怀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。

  (好个小子……三言两语,就把一桩“抢劫”,变成了一场“恩赐”。)

  “阿姊。”

  沈惟没有理会季怀的反应,他转向了沈妤。

  “该你了。”

  “……阿弟。” 沈妤紧张得手心全是汗,“我……我该怎么写?”

  她怕。

  她怕的不是柳月娘,而是怕自己写错一个字,坏了阿弟的大事。

  “我说,你写。”

  沈惟闭上了眼,他那虚弱的身体,已经快撑不住这高强度的运转了。

  他,开始口述。

  他的语速很慢,很平静,仿佛在写一封家书。

  “柳老板,亲启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我醒了。”

  (沈妤的笔一顿。她知道,这三个字,比一万句威胁都有用!)

  “季神医的药,很好。黄金与药材,我心领了。”

  (沈妤再顿。阿弟……他……他居然承认这是“心领”?)

  “然,我这具身体,如神医所言,是个无底洞。”

  “每日药石开销,需黄金三千两。”

  “汤相的‘官凭’已到,‘火神’的银子,也即将入库。只是……”

  沈惟的声音,转冷。

  “——银,换不了金。”

  “季神医的药,只收黄金。”

  (沈妤的手,开始抖了!她明白了!阿弟这是在“哭穷”!也是在“切割”!)

  (“火神”的银线,是宰相府的!)

  (“冰糖”和“炼钢”的金线,才是柳月娘的!)

  “阿姊,” 沈惟睁开眼,看着她,“接下来这句,用你最重的笔墨。”

  “……是!”

  “——‘炼钢煤’的神迹,总统领已亲眼所见。”

  “——‘建王’的大业,关乎国本,沈惟不敢耽搁。”

  “——然,无金,则无命。”

  “——无命,则……无钢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砰!”

  沈妤手中的毛笔,被她生生捏断!

  (……好狠!)

  (阿弟……他这是在……“阳谋”!)

  (他,在逼柳月娘做选择!)

  (——要“金”,还是要“钢”?!)

  “阿弟……那……那我们要多少?” 沈妤颤声问。

  沈惟,看了一眼墙角的季怀。

  季怀,伸出了三根手指(三天)。

  “三千两……三天……这才九千两……”

  “不。”

  沈惟,笑了。

  “太少了。”

  “季神医,” 沈惟忽然问,“我的身体,要彻底恢复,不再受你‘威胁’,需要多久?”

  “……嗯?”

  季怀一愣,没想到他敢这么问。

  季怀阴冷地算了算:“……‘炼体’已成,‘心神’要养。至少……一个月。”

  “一个月。”

  沈惟点了点头。

  “一天三千两。”

  “一个月……”

  “——九万两黄金!”

  “噗——!!”

  沈妤和季怀,同时呛住了!

  “九……九万两?!” 沈妤吓傻了!“阿弟!你……你疯了?!柳月娘……她……她会杀了我们的!!”

  “小子!你他妈……” 季怀也爆了粗口,“老子……老子什么时候说要九万两了?!”

  “你没说。”

  沈惟看着季怀,微微一笑。

  “——我说的。”

  “阿姊。”

  “——写!”

  “——‘我已与季神医立约。’”

  “——‘未来一月,安心静养,专研‘炼钢’之术。’”

  “——‘劳烦柳老板,将‘炼钢’定金……黄金九万两……”

  “——‘……明日午时前,送至鬼宅。’”

  “——‘逾期。’”

  “——‘……后果自负。’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写……写完了……”

  沈妤的手,已经麻了。

  她,看着这封信。

  这,不是信。

  这,是……

  ——“勒索信”!

  “独臂。”

  “在!主公!” 守在门口的独臂冲了进来!

  “你,亲自去。”

  “从暗道,跑。”

  “把这封信,亲手交给柳月娘。”

  “——记住,要快!”

  “是!!”

  独臂接过信,那封信仿佛有千斤重!他,转身就冲进了暗道!

  “……”

  卧房内,终于安静了。

  “双线结帐”,全部出手。

  “小子。”

  季怀,站了起来,他那双浑浊却带锋芒的眼睛,死死地盯着沈惟。

  “你,这是在玩火。”

  “九万两黄金?”

  “你,不怕她……真的派死士……来灭了你的口?”

  “她?”

  沈惟,靠在床头,重新闭上了眼。

  他,太累了。

  他,虚弱地,吐出了最后几个字:

  “她……”

  “……不敢。”

  “她,会来的。”

  “她……”

  “——会哭着……抢着……送钱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