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1章 血色诏书-《乾元天命》

  京营的血腥味,三日未散。

  赵棠孤身一人,站在中军大帐前的尸山上。鲜血浸透了泥土,凝结成黑红的硬壳,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。昨日那场惊天动地的哗变,以赵稷的惨败告终。这位野心勃勃的四皇子,连同他麾下最精锐的“玄甲死士”,在忠于皇室的旧部与幡然醒悟的士兵联合绞杀下,被彻底剿灭。

  赵稷本人,连同他那扭曲的灵魂,一同消失在了乱军之中,生死不知。有人说他被乱刀砍死,有人说他化作一缕黑烟遁走。但无论结果如何,他策划的这场阴谋,已经破产。

  赵棠赢了,赢得了京城的控制权,赢得了军队的效忠。他站在尸山血海之上,小小的身影却挺得笔直,如同风暴过后,唯一屹立的礁石。

  然而,胜利的喜悦并未降临。一种更深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寒意,将他牢牢包裹。

  “殿下,京营已基本肃清。只是…伤亡惨重。”一名将领上前,声音沙哑地禀报。他麾下的士兵,有一半倒在了昨日的内战中。

  “我知道。”赵棠的声音很轻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疲惫。他挥了挥手,“妥善安葬阵亡将士,抚恤家属。其余人等,整编休整,加强戒备。”

  他转过身,没有再看那片人间炼狱,而是望向了京城的方向。那里,似乎比之前更加死寂。

  ***

  深渊,苏醒了。

  赵棠在军中的那一声“昭告”,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,不仅扇醒了被蒙蔽的士兵,也彻底激怒了那个被镇压在镇北碑巨坑之下的、无意识的毁灭聚合体。

  它感受到了威胁。那是一种来自更高层面、更具秩序性的意志,试图将它从这片土地的伤痕中剥离、净化。这触动了它最原始的本能——吞噬一切外来者,保卫它赖以生存的、充满痛苦与怨念的巢穴。

  于是,报复开始了。

  这一次,不再是零星的诡异现象。而是全面的、充满了毁灭性的宣泄。

  镇北碑巨坑上方,那道赵棠布下的、厚重的法则屏障,开始剧烈地闪烁、波动!无数道漆黑的、带着倒刺的怨念触手,如同狂蟒般从屏障的缝隙中疯狂涌出,抽打着空气,发出凄厉的尖啸!

  京城之内,所有的污染现象,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!

  百狗夜哭,不再是巷弄深处的呜咽,而是整座城的野狗,无论大小,都对着北方跪伏在地,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,随后一个个七窍流血而死。井水沸腾,滚烫的热水夹杂着碎肉和血沫,从井口喷涌而出,浇在街道上,瞬间蒸腾起一片腥臭的白雾。古树流血,那不再仅仅是树干的渗出,而是整棵古树,如同被剥皮一般,树皮翻卷,流出脓血,最终轰然倒塌,砸毁了半条街的房屋!

  更恐怖的是,那股无形的负面意志,开始直接影响生者。人们开始出现幻觉,看到已故的亲人面目狰狞地向自己索命,看到镇北王赵宸的残影在街头游荡,口中发出恶毒的诅咒。许多意志薄弱者,直接疯癫,或者心脏骤停,暴毙街头。

  恐慌,如同燎原的野火,瞬间烧遍了整座京城。这一次,不再是迷信的流言,而是真真切切的、来自地狱的死亡威胁。

  “殿下!不好了!”李存仁连滚带爬地冲进宗人府,他身上的官服沾满了泥污和血迹,“城…城要乱了!百姓们…百姓们开始互相攻击了!他们说看到了…看到了王爷的鬼魂在索命!”

  赵棠闭着眼,他能“听”到。深渊的意志,正通过怨念的触手,直接向城中百姓的脑海中,灌输关于赵宸的、最恶毒的诅咒和最恐怖的幻象。它在嫁祸,将皇兄的牺牲,扭曲成他勾结妖邪、残害万民的铁证。它在挑拨,要让刚刚稳定下来的民心,再次陷入对“凶手”的恐惧与仇恨之中。

  “它在引导舆论,”赵棠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它在为父皇下一道‘圣旨’,铺路。”

 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赵稷的目的。只要京城大乱,民怨沸腾,赵稷就能以“平叛”“清君侧”为名,名正言顺地调动所有力量,甚至包括那些忠于皇室的军队,来围剿他这个“造成一切灾祸的根源”。

  这是一个阴谋。无论赵棠做什么,只要沈渊还在,赵稷就有源源不断的借口。

  ***

  养心殿。

  赵稷并未死。他在亲卫拼死掩护下,从密道逃回了皇宫。此刻的他,状若疯癫,浑身浴血,眼中却闪烁着狂热而诡异的光芒。

  “哈哈哈…哈哈哈…来了…都来了…”他喃喃自语,对隆庆帝的疯癫视若无睹。

  他伸出颤抖的手,从怀中取出一卷更加古老、更加诡异的符箓。符箓上,画着的不再是镇压的阵法,而是沟通的仪式。他将这枚符箓,贴在了龙床之上,贴在了那个疯癫皇帝的额头上。

  “圣尊…您的仆人…准备好了…”赵稷匍匐在地,声音充满了蛊惑与狂信。

  床上的隆庆帝,浑浊的眼中,那属于赵稷种下的邪术意志,被这枚符箓瞬间点燃!他猛地坐起,发出的不再是癫狂的笑声,而是一种混合了痛苦与亢奋的、非人的嘶吼!

  一股庞大的、不属于他的意志,通过符箓,强行灌入他的脑海!

  “……赵…棠……”

  “……蝼…蚁……”

  “……你…敢……背叛……我?”

  隆庆帝的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一个字地,从喉咙深处挤出。这不是他自己的声音,而是某种更古老、更威严、更充满了绝对压迫感的存在,借他的口在说话。

  “朕……朕命你……即刻下旨!”那声音咆哮着,“宣镇北王赵宸……不,宣那逆贼赵棠!携……携镇北王本源残魂……速速入宫!否则……否则朕……朕将降下天罚!屠戮全城!”

  话音刚落,赵稷已经颤抖着,将一道早已拟好的、用龙涎香薰过的明黄圣旨,呈了上来。

  “父皇…父皇圣明!”赵稷尖声叫道,将那道圣旨高高举起。

  在“门”那残留意志的加持下,隆庆帝残存的、属于皇帝的威仪被无限放大。那道圣旨,仿佛真的拥有了九天神雷般的威严。

  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逆贼赵棠,欺君罔上,残害忠良,勾结妖邪,罪不容诛!其兄长赵宸,虽曾有功,然其残存本源,亦是招引灾祸之源!着令赵棠,三日内,携其兄长赵宸之残魂,自缚请罪!否则,朕将亲率六师,屠其九族,掘其祖坟,以慰天下冤魂!钦此!”

  这道诏书,比之前那道更加恶毒,更加荒谬。

  它不再仅仅是构陷赵宸,而是将主意打到了早已“牺牲”的赵宸残魂之上。它不再仅仅是罢黜赵棠,而是要对整个赵氏宗族,进行刨坟掘墓的终极报复!

  这道诏书,通过驿站,以最快的速度,被送往了宗人府。

  ***

  宗人府。

  赵棠静静地站着,看着那名宣旨太监,脸上挂着一种近乎残忍的、胜利的笑容。

  “三殿下,接旨吧。”太监尖声念完,将圣旨递上前,眼神中充满了快意。

  赵棠的目光,越过太监,仿佛看到了躲在皇宫深处,被赵稷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父皇。他看到了赵稷那张因狂喜而扭曲的脸。

  他笑了。

  那是一种极其冰冷的、带着无尽嘲讽的笑。

  “拿稳了。”赵棠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,伸手接过了那道圣旨。

 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圣旨的瞬间,一股狂暴的、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志,从镇北碑的方向,轰然爆发!

  “吼——!”

  深渊被彻底激怒了。赵棠那道“昭告”言灵,不仅没有让它恐惧,反而激起了它最原始的破坏欲。它不再满足于制造混乱,它要主动出击,撕碎那个敢于挑衅它的蝼蚁!

  一道粗大的、由纯粹怨念和黑暗能量构成的黑色光柱,从镇北碑巨坑中冲天而起,瞬间跨越了空间的距离,如同一条愤怒的毒蛇,直扑宗人府而来!它的目标,正是手持圣旨的赵棠!

  那光柱所过之处,空间扭曲,建筑崩塌,大地龟裂!所蕴含的,是足以毁灭一座城池的、纯粹的毁灭本源!

  “殿下!”李存仁和所有护卫都发出了绝望的尖叫。

  这是必杀一击!

  然而,赵棠却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他缓缓展开手中的圣旨,看了一眼上面颠倒黑白的文字,然后,将目光投向了那道毁灭光柱。

  他的眼中,空洞的右瞳深处,第一次燃起了比星辰还要璀璨的、决绝的火焰。

  “想用我皇兄的牺牲来杀我?”他轻声说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盖过了毁灭光柱的尖啸。

  “用我父皇的名义来审判我?”

  “用这天下的苦难,来为我加冕?”

  “赵稷…‘门’的残秽…你们…太小看‘镇源者’了!”

  他猛地将那道圣旨撕得粉碎!

  “以我之血,燃我之魂!”

  “以我之姓,逆天而行!”

  “今日,我便斩了这因果,断了这宿命!”

  一股远超之前的、浩瀚磅礴的混沌本源,从他体内轰然爆发!他不再压制,不再隐藏!他将镇北王赵宸留下的本源碎片,与自己血脉中沉睡的力量,全部唤醒、融合!

  他的背后,一个巨大的、由混沌之气构成的、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凤凰虚影,一闪而逝!

  他伸出手,对着那道毁灭光柱,轻轻一握。

  “破!”

  时间,在这一刻仿佛静止。

  那道足以毁灭一切的黑色光柱,在距离赵棠头顶三尺之处,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、绝对的壁垒,猛地停滞!然后,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,从内部开始瓦解、崩塌,最终化作了漫天的、精纯的能量粒子,消散在空气中。

  一击…秒杀。

  赵棠站在原地,脸色比纸还要苍白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,嘴角溢出大口的鲜血。强行催动如此庞大的力量,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本源,甚至…损伤了他的神魂。

  但他,挡住了。

  他缓缓放下手,目光扫过跪伏在地、满脸震撼的众人,最后望向皇宫的方向。

  “父皇,四哥。”

  “你们的棋,下完了。”

  “现在,轮到我了。”

  深渊的第一次正面攻击,被他以同归于尽的方式,硬生生挡下。但所有人都明白,这只是开始。那东西,不会善罢甘休。而京城,已经再经不起任何折腾。

  赵棠知道,他必须做一件,连他父皇和皇兄都不敢做的事。

  他必须,亲手了结这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