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5章 水文站的影子-《于晨曦星辉处等你》

  那空洞的笑容像冰锥,刺穿了江诗韵最后的希望。她趴在冰冷的铁链上,进退维谷。河水舔舐着她的身体,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。脚下的深渊里,那低沉的嘶鸣与驳船上“范俊武”僵硬的笑容形成诡异的和弦。

  不能上去!

  这个念头如同求生本能般炸开。她开始疯狂地向后挪动,手掌被粗糙的铁锈割破,鲜血混入浑浊的河水。岸边的铁盒和木棍,成了她此刻唯一的目标。

  驳船上的“他”没有动,只是维持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,空洞的目光追随着她倒退的轨迹,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逃生表演。

  终于,她的脚触碰到了岸边的淤泥。她几乎是滚落下来,抓起木棍和铁盒,头也不回地、一瘸一拐地沿着河岸向下游狂奔。恐惧给了她力量,压过了腿上的剧痛。她不敢回头,总觉得那空洞的注视还黏在背上,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冰冷的手从水里伸出来,抓住她的脚踝。

  雾气似乎被她的狂奔搅动,翻滚着,露出前方更加荒凉的景象。河岸两侧不再是天然的岩壁,而是出现了人工砌筑的、长满墨绿色苔藓的砖石护坡。一些锈蚀断裂的铁梯通向岸上未知的黑暗。空气里那股腐烂的气味中,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类似消毒水或化学试剂的味道。

  她跑不动了,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嘶鸣着,不得不停下来,靠在一处湿滑的砖墙上喘息。回头望去,雾气重新合拢,那条诡异的驳船和上面的“人影”已被吞噬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 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,并未消失。

 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观察四周。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码头或者河道管理区的前端。老妪说“顺着水一直往下”,可下游等着她的,又是什么?

  她沿着砖石护坡艰难前行,发现了一个坍塌了小半的拱形门洞,里面黑黢黢的,似乎通向某个建筑内部。门洞上方,一块残破的铁牌歪斜挂着,隐约能看到“……文站”的字样。

  水文站?一个被遗忘的、建于地下的水文监测点?

 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对未知黑暗的恐惧。与其在开阔的、可能随时被水下或船上东西发现的河岸行走,不如进入建筑内部,或许能找到暂时的藏身之处,甚至……其他的出路。

  她拄着木棍,小心翼翼地踏入拱门。里面是一条向下倾斜的、布满积水的甬道,墙壁上残留着剥落的油漆和模糊的标语痕迹。空气阴冷潮湿,化学药剂的怪味更加明显。

  甬道尽头,是一扇虚掩着的、厚重的铁门,上面布满了锈迹和撞击的凹痕。她用力推开,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
  门后,是一个空旷的大厅。高高的穹顶,一些断裂的电线像垂死的藤蔓般悬挂下来。大厅中央是一个干涸的、巨大的圆形水池,池底沉积着黑乎乎的淤泥和一些难以辨状的杂物。四周靠墙摆放着一些覆满灰尘的、老旧的仪器柜和操作台,玻璃碎裂,表盘蒙尘。

  这里死寂得可怕。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微弱的回音。

  她不敢深入,贴着墙壁,找到一个位于巨大仪器柜后面的角落,蜷缩下来。这里相对隐蔽,可以观察到入口的情况。

  她放下木棍,将铁盒紧紧抱在怀里。老妪的话,驳船上的“范俊武”,水下的嘶鸣……这一切像一团乱麻,塞满了她的脑袋。范俊武到底遭遇了什么?“扯碎了”是什么意思?这个铁盒里,究竟藏着什么,连那诡异的老妪都讳莫如深?

  疲惫和创伤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,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眼皮沉重得几乎要合上。

  就在这时——

  “哒……哒……哒……”

  一阵轻微的、有节奏的、像是水滴落在金属片上的声音,从大厅的某个角落传来。

  不是她的脚步声,也不是水声。

  江诗韵瞬间清醒,屏住呼吸,心脏提到了嗓子眼。

  声音持续着,稳定,规律,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刻意感。

  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从仪器柜的缝隙中探出视线,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。

  在大厅另一端,靠近一个敞开着的、通往内部走廊的门洞旁,摆放着一个半人高的、锈蚀的铁皮柜。声音,似乎就是从那个柜子后面传来的。

  “哒……哒……哒……”

  如同某种倒计时。

  她死死盯着那里,握紧了旁边的木棍。

  突然,水滴声停了。

  紧接着,一个矮小的、模糊的影子,从铁皮柜后面,慢慢地、慢慢地挪了出来。

  那是一个……孩子?

  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小,穿着一身不合体的、湿漉漉的、颜色暗淡的旧衣服,背对着她,低着头,肩膀微微耸动,像是在哭泣,又像是在低笑。他\/她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小石块之类的东西,刚才的“哒哒”声,或许就是他\/她在敲击什么。

  江诗韵不敢出声。在这个诡异的地方,出现一个孩子,比出现一个怪物更让人毛骨悚然。

  那孩子似乎没有发现她,只是站在那里,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,低垂着头,一动不动。

  然后,他\/她开始用一种极其细微、含混不清的语调,断断续续地哼唱起来:

  “……钉子和锤子……水和影子……”

  “……一个往下沉……一个往上飘……”

  “……盒子不能开……开了回不来……”

  “……都在水里……都在看着呢……”

  这童谣般的调子,配上那含混不清却字字惊心的歌词,让江诗韵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!这孩子在唱什么?他\/她怎么会知道“盒子”?“往下沉”和“往上飘”……难道是指范俊武?

  她按捺不住,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,想看得更清楚些。

  就是这极其细微的动静,让那哼唱声戛然而止。

  孩子的背影僵住了。

  然后,他\/她的头颅,以一种人类几乎不可能做到的、整整一百八十度的角度,猛地转了过来!

  没有五官!

  那本该是脸庞的位置,一片平坦,只有湿漉漉、黏连着水草的头发贴在“脸”上!

  江诗韵的血液瞬间冻结。

  那无面的“孩子”似乎“看”向了她藏身的方向,然后抬起一只苍白浮肿的手,指向了她怀里的铁盒!

  下一刻,它那矮小的身影如同融化般,倏地向后一缩,瞬间消失在了那个通往内部走廊的黑黢黢门洞里,只留下地上的一小滩水渍,和空气中那股更加浓郁的、混合着河腥与化学试剂的怪味。

  “哒……哒……哒……”

  那令人心悸的敲击声,再次从走廊深处传来,渐行渐远。

  江诗韵瘫软在角落里,冷汗浸透了后背。她看着怀里冰冷的铁盒,又看向那孩子消失的黑暗门洞。

  这里也不是避难所。

  这是另一个,更深的,藏着影子和谜语的……囚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