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真相-《海棠今又为君开》

  江婉欣捶着床,咬着牙,泪流满面……

  侍墨摸着了火折子。

  火折子燃起微光,点亮了案上的灯。

  侍墨捏着方干净锦帕,轻手轻脚走到床边,待要相劝,又怕江婉欣迁怒;待要不劝,依然怕小姐会拿她作筏子。

  手里拿着帕子,劝也不是,不劝也不是,屏息敛声,左右为难……

  江婉欣哭够了,抽泣着翻身坐起来,从侍墨手中扯过干净的锦帕,自己擦了眼泪,边骂:“不长眼的贱蹄子,不知道劝劝?只怕心里巴不得我哭死呢?……”

  侍墨忙陪着笑柔声道:“小姐可冤死奴婢了。奴婢是想着,小姐心里有气,哭一哭散出来就好了……”

  一句话没说完,一条沾满泪水的湿搭搭的帕子已劈头盖脸朝她打来,正打在眼晴上,不由“哎哟”一声,捂住了眼睛,耳朵里钻进江婉欣尖利的骂声:“死蹄子,贱蹄子,这么没眼色还活着做甚?不如死了算了……还不滚过来?”

  侍墨早流了满脸泪,却不敢哭出声来。

  虽怕得身子直发抖,却也知道今儿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,到底还是一步挨一步蹭到江婉欣面前。

  江婉欣一把拖住,另一只手随手从头上抽出银簪子,不住地往她手臂上戳,一边骂:“不知道护主的贱蹄子,怎么不去死?……”

  侍墨疼得身子抖成筛糠,只死死咬着牙,不敢躲,也不敢哭出声来,泪水已糊了满脸。

  弄琴打了热水来,走到门口,听到屋里动静,吓得不敢进去,只缩着脖子守在门口,直等到江婉欣打累了,也骂乏了,才敢抖着声音问:“小姐,奴婢打了热水来。小姐可要洗把脸解解乏?”

  江婉欣咬着牙,声音像淬了冰:“还不赶紧滚进来?装神弄鬼给谁瞧呢?”

  又骂侍墨:“还不快滚?等着我请你呢?”

  侍墨如蒙大赦,忙屈膝行了一礼,逃也似地出了屋子,跨门槛时和弄琴擦身而过,差点跌一跤也顾不得,跌跌撞撞跑回了自己睡的房间。

  弄琴提着热水到了床前,把水倒进盆里,绞了个热帕子,陪着小心递给江婉欣:“小姐擦把脸。”

  江婉欣不接帕子,只恶狠狠地盯着她。

  弄琴身子抖了抖,低下头不敢看她,心里七上八下的。

  半晌,江婉欣才接过帕子,胡乱抹了抹脸,把帕子甩到水盆里,溅起一片水花:“滚出去,不叫不许进来。”

  弄琴忙屈膝行礼,低声应是,慌慌张张端着水盆出去了。

  江婉欣僵着身子站起来,坐到梳妆台前,望着镜中姣好的容颜,抖着嘴唇——明明还是这样娇美的模样,为什么?为什么那兄妹俩突然长了脑子,再不受自己挑拨了?

  如果……

  她打了个冷战,想起姑母的话:“你只是侍郎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罢了……”

  庶女……

  她咬着牙,眸子里浮上狠色,面上神情便显出几分狰狞来。

  张正军独自回了青松院,进了书房,也不叫掌灯,独自坐在黑暗里,心里难受得不行——自从阿爹走后,这七、八年来,自己浑浑噩噩,都干了些什么?把个恶意离间自己兄妹俩的白眼狼当宝一样宠着,倒把单纯直率的妹妹当成了仇人……

  回忆像潮水,漫上心头……

  窗外传来脚步声,两个小厮低低的对话声清晰地钻进耳朵里:

  “大少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?都这么晚了还没回来?”是旺儿,声音里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。

  “谁知道呢?”兴儿的声音里却带着些轻蔑,张正军甚至能想象出他撇着嘴,不以为然的神情,“每次表小姐来哭一哭,他就去找大小姐的麻烦。也不想想谁才是他亲妹子。糊涂得紧。”

  “嘘……别这样说大少爷。他人不坏,不过是受了蒙骗罢了。”旺儿轻声道。

  “蒙骗?谁蒙住了他的眼睛?又有谁捂住了他的耳朵?哼,大小姐有什么不好?虽然从不会说软话哄人,却也从不折辱下人。不像那个……唔!”说到这里,兴儿的嘴似乎被什么捂住了,声音戛然而止。

  “嘘……别乱议主子。咱们做下人的,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。”脚步声停了,旺儿认真地警告兴儿,“你这些话,可别让翠菊姐姐听到了。忘了小四儿怎么死的?”

  兴儿沉默了半晌,声音里带出些愤然,又有点悲伤:“我知道轻重,我也只在你面前说。我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侍墨的肩,疼得她脸都白了。我吓坏了,以为撞坏了她,也顾不上男女之别,着急地替她检查……结果,她衣袖遮住的地方,青青紫紫,全是新伤叠着旧伤。可见那是个心狠的,偏大少爷肯听她的话……”

  久久的沉默,久得张正军都快以为外边没人了,脚步声却又响起来,夹杂着旺儿的声音:“别多想了,咱们就下人的,不过是贱命一条,可怜小四儿……走吧。”

  张正军忽然出声:“旺儿、兴儿,进来。”

  “呯……”

  “啊……”

  有谁撞在柱子上的闷响和痛呼声传来。

  书房门被推开,淡淡的月光洒进来。

  两个小厮磨磨蹭蹭挨进来。

  “大少爷,您几时回来的?”旺儿陪着笑。

  “小四儿怎么回事?不是因为偷窃被赶出去的么?怎么又死了?”张正军靠在椅背上,脸隐在阴影里,看不分明。

  “奴才只是听说的,具体的不知道。许是听错了也不一定。”旺儿垂着头,战战兢兢地辩解。

  “我都听见了。”张正军冷笑起来,“你们最好实话实说。”

  “说就说。反正是贱命一条。”兴儿抬起头来,额角上鼓着个包,显得略有些滑稽,声音里却带着愤怒,“大不了您不相信,把我也打死。小四儿是被夫人打死的。因为他听见了夫人跟表小姐说,只有离间了你和大小姐,他们才有好日子过。”

  旺儿急得去捂兴儿的嘴,一边陪着笑,“他失心疯了,大少爷别跟他计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