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8章 老鳖-《云游修仙: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》

  虎妞被李子游牵着小手。

  一路踩着碎石往前走。

  先前还横冲直撞的小丫头。

  此刻倒乖顺了不少。

  只偶尔踮脚往四周瞅。

  鼻尖下意识皱着。

  ——空气中的腐石腥气淡了些。

  却多了种沉在海底千万年的冷寂。

  连风都像被冻住。

  呼吸间满是沉甸甸的滞涩。

  走了约莫半炷香。

  脚下的青黑巨石渐渐平整。

  周遭断壁少了。

  只剩一片空旷石台。

  可这石台瞧着总不对劲。

  像被硬生生切去另一半。

  边缘光秃秃的。

  连点衔接痕迹都没有。

  直到这时。

  虎妞猛地停步。

  小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。

  拽着李子游的手晃:

  “师父!你看那!”

  李子游抬眼望向石台深处。

  瞳孔骤然一缩,心底翻起惊涛骇浪。

  这哪是废墟尽头。

  分明是一方半截的空间。

  眼前像被硬生生削去一半。

  残存的石台边缘不是寻常断壁。

  而是浮动着淡淡空间乱流。

  时而扭成细小结涡。

  时而化作细碎光刃。

 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虚空吞掉。

  脚下这半截空间的切面笔直霸道。

  边缘还留着极淡的能量余韵。

  不难想当年定有大能出手。

  一力将整方空间的化为两半。

  只留下这孤零零的痕迹。

  而在这半截空间的边缘,

  趴着一只遮天蔽日的老鳖。

  它实在太大。

  初看时。

  虎妞竟把它当成了半截沉在石台上的山。

  青灰色背甲爬满裂纹。

  像干涸亿万年的河床。

  每道裂纹里嵌着细碎星辰碎屑。

  在昏暗中泛着极淡的光。

  却照不亮那深入肌理的疲惫。

  背甲边缘的裙边早已磨得不成样。

  露出里面满是褶皱的软甲。

  沾着几块风化的巨石。

  像是它趴在这儿时滚落的尘埃。

  一沾就是千万年。

  四肢深深缩在壳下。

  粗壮爪子嵌进石缝。

  每根趾甲都比虎妞还大。

  却黯淡无光。

  透着常年未动的僵硬。

  连缩着的姿势都像维持了无数岁月。

  它自始至终闭着眼。

  硕大的头颅搭在石台上。

  脖颈处的皮肤松弛下垂。

  像一截老态龙钟的枯木。

  就那么趴着。

  呼吸轻得几乎感受不到。

  若不是背甲偶尔极缓地起伏。

  竟像一尊与这半截空间同生的石雕。

  浑身裹着岁月沉淀的沧桑。

  连风吹过都像在替它喘口漫长的气。

  “它好老……”

  虎妞凑到李子游耳边小声嘀咕。

  小手攥紧他的衣角。

  先前面对怨灵都敢冲的小丫头。

  此刻望着这静静趴着的老鳖。

  竟莫名心头发沉。

  连说话都不敢大声。

  生怕惊扰了这跨越时光的沉寂。

  李子游牵着虎妞。

  脚步放得极轻。

  缓缓朝老鳖走去。

  目光始终落在老鳖身上。

  心底的震惊还没平息。

  能在这半截空间趴上千万年。

  这老鳖的年岁。

  怕是比他所知的任何生灵都久远。

  刚走到离它十丈远的地方。

  这只沉寂的老鳖忽然有了动静。

  先是脖颈处松弛的皮肤轻轻颤了颤。

  像攒了千万年的力气。

  才勉强催动这细微动作。

  接着,搭在石台上的头颅极缓地动了动。

  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。

  像是从千万年的沉睡里。

  拼尽全力要醒过来。

  过了许久。

  它才缓缓掀开眼皮。

  ——那眼皮厚得像两块皲裂的老树皮。

  每抬一分都像要耗尽全身气力。

  连背甲的起伏都急促了些。

  眼皮底下。

  是一双比磨盘还大的眼睛。

  眼白早已浑浊发黄。

  像蒙了层厚水垢。

  看不清眼底情绪。

  唯有瞳孔是深不见底的墨色。

  映着这半截断裂的空间。

  也映着走近的李子游与虎妞。

  那眼里没有半分凶戾。

  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。

  像背负了千万年的重担。

  还有种跨越时光的沧桑。

  仿佛见过天地初生。

  也见过星河陨落。

  最后只剩无尽的等待。

  “你来了?”

  老鳖的声音不似人声。

  倒像巨石在海底滚动。

  低沉又沙哑。

  每个字都裹着岁月尘埃。

  在空旷石台上缓缓散开。

  说这话时。

  它浑浊的眼里竟闪过一丝极淡的光亮。

  像等待千万年的希望终于有了回响。

  连搭在石台上的头颅都微微抬了抬。

  李子游脚步猛地一顿。

  刚被这半截空间与老鳖勾起的震惊还没散。

  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砸得发懵。

  正要开口,却见老鳖瞳孔微微收缩。

  像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。

  那丝淡光瞬间黯淡。

  声音里添了更重的疲惫。

  连头颅都轻轻晃了晃。

  像叹了口气:

  “不,还不是你。”

  短短八个字说得极慢,每个字都透着力竭的虚弱。

  像拼尽了积攒许久的力气。

  话音落,它刚艰难掀开的眼皮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。

  浑浊眼里闪过一丝释然。

  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怅然。

  ——仿佛等待千万年的使命。

  终究没能在这一刻画上句点。

  头颅重新搭回石台。

  背甲的起伏也更缓了。

  若不是方才那两句话。

  几乎又要变回一尊沉寂的石雕。

  与这半截空间融在一起。

  虎妞听得一头雾水。

  拉着李子游的手:

  “师父,它说啥呀?”

  “啥叫‘还不是你’?它在等谁?”

  李子游此刻满是诧异与懵懂。

  老鳖的两句话像谜绕在心头。

  第一个念头便是——它定是认错人了。

  他定了定神,朝老鳖微微拱手。

  声音平稳却难掩疑惑:

  “前辈,您怕是认错人了,晚辈从未见过您。”

  这话像根细针,轻轻扎醒了快要沉眠的老鳖。

  它刚耷拉下去的眼皮。

  竟又硬生生撑开条缝。

  浑浊眼珠艰难地转了转。

  落在李子游身上。

  声音里带着点气闷的沙哑。

  却又透着无力的自嘲:

  “前辈?呵呵……老鳖我,可当不起你这声‘前辈’。”

  它顿了顿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背甲的轻颤。

  像在攒着说话的力气,一字一顿道:

  “老鳖……没认错人。”

  李子游更懵了,连忙往前半步。

  语气多了几分急切:

  “晚辈李子游,当真未曾见过您,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
  “误……会……”

  老鳖的声音拖得极长,尾音都在发颤。

  像连这两个字都快说不完整:

  “你如今……叫李子游?”

  不等李子游应声。

  它又轻轻晃了晃头颅。

  动作慢得像生锈的齿轮在转。

  语气里满是跨越时光的淡漠。

  却藏着丝说不清的遗憾:

  “你叫什么……真的重要吗?”

  话音落,它像耗尽了反驳的力气。

  气息陡然弱了下去。

  唯有那双眼睛还勉强睁着。

  映着半截空间的断壁,满是疲惫的恳切:

  “老鳖累了……实在太累了。”

  “接下来的话,望你……一定要记牢。”

  它的声音忽然沉了沉。

  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。

  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。

  也藏着拼尽全力的叮嘱:

  “你要谨记,往后言行举止……务必三思,再三思。”

  李子游皱紧眉头,把这话在心里过了遍。

  只觉云里雾里,连忙追问:

  “前辈,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
  “晚辈实在不解。”

  老鳖没直接回答,浑浊眼珠微微动了动。

  像想起了什么事,声音又轻了些,带着点飘忽的确认:

  “你先前……是不是……自称过……房东?”

  李子游满是诧异,刚要问它怎会知道,便被它缓缓开口打断:

  “这片空间,和外面的……本是一体。”

  说到这儿,它的头颅微微抬了抬。

  像是要把李子游的模样刻进眼里。

  声音里带着丝使命交接的郑重。

  也藏着未能等到“对的人”的怅然:

  “从今往后,这半截空间……也是你的了。”

  这话一落,老鳖的脑袋便重重垂下去。

  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耷拉。

  气息弱得像风中残烛。

  可它像突然想起什么。

  又猛地攒起最后一丝力气。

  眼皮掀开条细缝。

  声音轻得像耳语。

  却又说得颠三倒四。

  让李子游摸不着头脑:

  “老鳖……真的累了。”

  “你走吧——。”

  “下次……若在别处见到老鳖,记得……带壶‘含仙泪’。”

  最后一个“泪”字刚落。

  老鳖那双撑了许久的眼睛。

  终于彻底闭上。

  紧接着,它庞大的身躯缓缓僵硬。

  青灰色背甲上嵌着的星辰碎屑渐渐失了光泽。

  原本还微微起伏的背甲,也彻底没了动静。

  不过片刻,这只趴在半截空间边缘千万年的老鳖。

  便化作一尊与石台同色的巨鳖石像。

  唯有那深入肌理的疲惫与遗憾。

  还凝固在石像的褶皱里。

  与这半截空间彻底融为一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