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5章 溃逃路上-《晚清三杰恩仇录》

  光绪二十年八月十七日(1894年9月16日)清晨,平壤城迎来了一个罕见的晴天。连日阴雨过后,阳光格外刺眼,却照不亮这座千年古都弥漫的死寂。辰时刚过,日军元山支队与朔宁支队的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,踏着泥泞的道路,从玄武门缓缓开进平壤城。

  桂大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,他的军靴踩在积水的地面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城门洞开,门板上还残留着昨日的弹痕,一截断裂的清军旗帜半埋在泥泞中,旗面上的龙纹已被践踏得模糊不清。

  “万岁!万岁!天皇陛下万岁!”

  日军士兵的欢呼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,却得不到任何回应。整座城市仿佛死去了一般,连一声犬吠都听不见。街道两旁的民居门窗紧闭,有些门上还挂着凌乱的锁具,显示主人离去时的仓促。一家绸缎庄的招牌斜挂在半空,在微风中轻轻摇晃,发出吱呀的声响。

  “真是奇怪,”一个年轻的日军士兵低声对同伴说,“这么大的城池,竟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。”

  他的同伴没有回答,只是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步枪。街道上随处可见清军仓促撤退时丢弃的物资:一车车来不及带走的粮草被雨水泡得发胀,几门火炮歪斜地倒在路旁,炮轮深陷在泥泞中。在一条小巷口,甚至还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,拉车的马匹早已不知去向,只留下深深的车辙。

  立见尚文少将在护卫的簇拥下骑马入城。他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街道,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。作为参加过西南战争的老将,他深知占领一座空城并不意味着真正的胜利。

  “报告将军,”一名参谋前来汇报,“已经搜查了城内主要区域,未发现任何清军残余。朝鲜居民也几乎全部逃散。”

  立见尚文微微颔首:“命令各部,严守军纪,不得扰民。同时尽快清理战场,统计战利品。”

  “是!”参谋敬礼后快步离去。

  在平壤城的统帅府内,日军士兵发现了更为不堪的景象。大堂内杯盘狼藉,吃剩的酒菜还摆在桌上,已经散发馊味。几箱来不及带走的白银散落在地上,与废弃的文件混杂在一起。后院里,几十袋大米堆积如山,旁边还有成筐的咸鱼和腊肉。

  “清军这是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跑了啊。”一个日军军曹用刺刀挑开米袋,白花花的大米哗啦啦地流了出来。

  与此同时,在平壤城北二十里外的顺安附近,溃退的清军主力正在经历另一场噩梦。叶志超在得知日军入城后,命令部队加速北撤,却不知日军早已派出一支机动部队绕道拦截。

  时近正午,清军先头部队抵达顺安以南的一片河谷地带。连日的奔波让士兵们疲惫不堪,许多人从昨夜起就水米未进。队伍中不时有人因体力不支而倒下,但没有人敢停下来施救。

  “快!快走!”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催促着,“过了顺安就安全了!”

  马玉昆骑在马上,望着眼前这支溃不成军的队伍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的毅军虽然在江南岸打了胜仗,如今却要跟着全军溃退,这让他感到无比憋屈。

  “军门,士兵们实在走不动了。”副将低声说道,“要不要让大家歇歇脚?”

  马玉昆摇了摇头:“此地不宜久留,等到义州再休息不迟。”

  他的话音未落,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。紧接着,炮弹呼啸着落在队伍中间,炸起漫天烟尘。

  “有埋伏!有埋伏!”

  清军顿时大乱。日军早在河谷两侧的高地上设置了炮兵阵地,此时正以交叉火力向河谷中的清军猛烈射击。炮弹准确地落在清军最密集的地方,每一次爆炸都会带起一片血雨。

  “不要乱!组织反击!”马玉昆大声呼喊,但混乱中他的命令根本无法传达。

  清军士兵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,有些人试图向山坡上冲锋,却成为日军机枪的活靶子;有些人则向后退却,与后面涌来的部队撞在一起。河谷中顿时尸横遍野,惨叫声不绝于耳。

  一个年轻的清军哨官试图带领部下突围,他挥舞着佩刀,大声呼喊着:“跟我来!向北冲!”

  几十个士兵跟着他向前冲锋,但刚冲出不到百步,一排机枪子弹扫过,哨官和冲在前面的士兵全部倒地。哨官的佩刀飞出去老远,插在泥地里,刀柄上的红缨在风中颤抖。

  在混乱中,马玉昆的坐骑被炮弹碎片击中,悲鸣着倒地。他敏捷地跳下马背,在亲兵的保护下躲到一块巨石后面。

  “军门,这样下去不是办法!”亲兵队长焦急地说,“日军火力太猛,我们完全被压制了。”

  马玉昆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,咬牙道:“命令各部,化整为零,分散突围!”

  但这个命令来得太晚了。日军已经完成了合围,清军被压缩在河谷中央,进退维谷。炮弹还在不停地落下,每一次爆炸都会夺走数十条生命。

  这场屠杀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。当枪炮声渐渐停息时,河谷中已经堆满了清军的尸体。幸存者拼死冲出重围,继续向北逃窜,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。

  与此同时,叶志超率领一支亲兵部队,避开大路,沿着山间小路马不停蹄地向北狂奔。这位清军主帅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,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:逃得越远越好。

  “快!再快一点!”叶志超不断催促着护卫,“到了安州就安全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