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以命为炬-《一天一个短篇虐文故事》

  网暴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雨,狠狠砸在林晚星的世界里。

  她的公寓楼下每天都围满了记者和愤怒的网友,有人举着写满污言秽语的牌子,有人朝着楼上扔垃圾,咒骂声隔着紧闭的窗户都能隐约听见。公司暂停了她所有的工作,王姐的电话越来越少,最后只剩下一句冷冰冰的“你自己想办法解决”。

  她不敢出门,不敢看手机,甚至不敢拉开窗帘。偌大的公寓里,只有她一个人,和无边无际的黑暗。那些恶毒的评论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脑子里,“小三”“白眼狼”“被包养”……每一个字都在撕扯着她的神经。

  她不明白,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?努力生活有错吗?感恩养父有错吗?拒绝被吸血有错吗?

  唯一的光亮,是医院的方向。

  她每天凌晨趁着天色未亮,戴上帽子和口罩,像个小偷一样溜出公寓,去医院看陈爷爷。只有在那里,她才能暂时忘记那些恶意,感受到一丝残存的温暖。

  陈爷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了,肺气肿引发了并发症,常常陷入昏睡。可只要林晚星一出现,他浑浊的眼睛就会亮起来,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,仿佛一松手,她就会消失不见。

  “星星……别听他们的……”老人说话已经很费力了,每说一个字都要喘半天,“你是个好娃……爷爷知道……”

  林晚星趴在他的床边,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床单:“爷爷,对不起……都是我不好,连累您了……”

  如果不是她想当明星,如果不是她出现在公众视野里,那对男女就不会找到她,爷爷也不会跟着她受这份罪。她甚至想过,要是当初没有被爷爷捡走,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痛苦了?

  “傻话……”陈爷爷用尽力气摸了摸她的头,掌心的温度带着生命的余温,“能捡到你……是爷爷这辈子……最福气的事……”

  那天下午,陈爷爷难得清醒了些。他让林晚星扶他坐起来,靠在床头,眼神定定地看着窗外。秋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,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像一幅褪色的画。

  “星星,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,“帮爷爷……找个记者吧。”

  林晚星一愣:“爷爷,您想干什么?现在外面全是骂我们的人,他们不会听我们解释的。”

  “会有人听的。”陈爷爷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林晚星从未见过的坚定,“爷爷要告诉他们……我的星星是什么样的人……要让他们知道……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……”

  “不行!”林晚星立刻拒绝,眼泪涌了上来,“爷爷,您身体不好,不能再受刺激了!那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,我不能让您再因为我……”

  “我不怕。”陈爷爷打断她,紧紧握住她的手,他的手很凉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爷爷这辈子……没什么本事,就是个捡废品的……可我知道,啥是对,啥是错。他们毁你的名声,就是剜我的心啊……”

  他顿了顿,喘了口气,继续说:“我知道……我没多少日子了……能为你做的……也只有这些了……”

  “爷爷!您别这么说!”林晚星哭着摇头,心如刀绞,“您会好起来的,一定会的!”

  陈爷爷笑了,笑得像个孩子:“好……好……听你的……先帮爷爷找记者……就找那个……以前总帮穷人说话的张记者……”

  林晚星知道,爷爷一旦做了决定,就不会改变。她抹掉眼泪,点了点头,心里却像压着一块巨石,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。她有种不好的预感,爷爷要做的事情,或许比她想象的更决绝。

  她联系了张记者。张记者是本地一家报社的记者,以前报道过陈爷爷拾荒助学的事,是个有良知的人。听说了林晚星的遭遇,他立刻答应了见面。

  见面的地点约在医院附近的一个小茶馆。陈爷爷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,由林晚星扶着,慢慢走进来。他的脸色灰败,呼吸急促,却坐得笔直,像一棵历经风雨的老槐树。

  “张记者,麻烦你了。”陈爷爷的声音很沙哑。

  张记者看着他,眼圈有些发红:“陈大爷,您别这么说。星晚这孩子我知道,不可能是他们说的那样。”

  “我今天找你……是想跟你说几件事。”陈爷爷喝了口热水,缓缓开口,“第一,星晚是我十五年前从村口槐树下捡回来的,她亲生父母嫌弃她是女孩,把她扔了,从来没管过她一天。”

 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小本子,打开来,里面是泛黄的纸页,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着林晚星的生日,还有她小时候生病的日期,“这是我记的,你看看。”

  张记者接过本子,一页页翻着,那些笨拙的字迹里,藏着沉甸甸的爱。

  “第二,”陈爷爷继续说,“她跟那个富商没任何关系,就是公司安排的一次见面,我可以作证,那天她回来跟我说过这事。”

  “第三,”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些,带着一丝激动,“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!她赚的第一笔钱就给我买了新板车,给我治病!她心里装着我这个老头子,装着这个家,怎么可能是白眼狼?”

  他越说越激动,开始剧烈地咳嗽,咳得弯下了腰。林晚星赶紧给他顺气,眼泪掉个不停。

  张记者看着眼前这一幕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难受得说不出话。他拿出录音笔,声音哽咽:“陈大爷,您放心,这些我都会写出来,一定会还星晚一个清白。”

  陈爷爷缓过气来,摆了摆手:“不光是写出来……我还想……跟你借个地方……我想当着所有人的面……说清楚……”

  张记者一愣:“您想在哪里说?”

  陈爷爷的目光望向窗外,落在远处一栋高耸的写字楼顶上,那里是本地的新闻中心,楼顶有一个露天的观光平台。

  “就那里……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,“那里高……能让更多人看见……”

 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,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:“爷爷!您别去!那里太高了!太危险了!”

  “不危险……”陈爷爷看着她,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水,“爷爷就是想让他们看看……我的星星……是个好孩子……”

  他转头看向张记者,眼神里带着恳求:“张记者,求你了……帮我这个忙……”

  张记者看着老人决绝的眼神,又看了看哭得泣不成声的林晚星,心里天人交战。他知道这有多危险,可他更知道,这或许是唯一能让林晚星摆脱困境的办法。

  最终,他点了点头,声音沙哑:“好……我帮您联系。”

  那天晚上,林晚星陪着陈爷爷在医院待到很晚。老人精神很好,拉着她的手,絮絮叨叨地说她小时候的事。说她第一次唱戏跑调的样子,说她偷偷把糖塞给他嘴里的样子,说她帮他捆废品时被扎到手却强忍着不哭的样子。

  “星星,”他忽然说,“要是……要是爷爷不在了,你要好好吃饭,好好睡觉,别委屈自己……”

  “爷爷,您别这么说,您会一直陪着我的。”林晚星把脸埋在他的掌心,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
  “人总有一死的……”陈爷爷叹了口气,“我这辈子,没什么遗憾的了。捡了你这么个好孙女,看你成了明星,唱了那么多好听的歌……够了……”

 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,递给林晚星:“这个……你拿着。”

  林晚星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把用红绳系着的钥匙,还有几张皱巴巴的钱。她认得,那是爷爷攒钱的那个布包。

  “这是……我以前住的那个小土房的钥匙。”陈爷爷说,“那里虽然破,却是我们的家……想爷爷了,就回去看看……”

  林晚星再也忍不住,抱着爷爷失声痛哭。她知道,爷爷是在跟她告别。

  第二天上午,新闻中心楼顶的观光平台被临时清场。张记者联系了几家相熟的媒体,直播设备也架设好了。陈爷爷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,在林晚星的搀扶下,一步一步走上通往楼顶的台阶。

  每一步都很沉重,像是在走向生命的终点。

  林晚星的手一直在抖,她想拉着爷爷回去,可老人的脚步异常坚定。

  楼顶的风很大,吹得老人的头发乱舞,也吹得林晚星的眼泪止不住地流。远处的城市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,车水马龙,人来人往,可没有人知道,这里即将发生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告白。

  直播开始了。

  陈爷爷走到平台边缘,接过张记者递来的话筒。他的手在抖,呼吸很急促,却努力挺直了脊背。

  “大家好……我是陈守业……是林晚星的爷爷……”他的声音通过直播设备,传遍了网络的每个角落,“今天我站在这里……不是想求大家可怜……就是想告诉大家……我的星星……是个好孩子……”

  他开始讲述,从十五年前那个雨夜,他在槐树下捡到那个快要冻僵的小女孩说起,说到她如何帮他捡废品,如何偷偷学唱戏,如何在他生病时跑遍全城找医生……他的声音很沙哑,偶尔会被咳嗽打断,可每一个字都带着真情,像一把钝刀,割着每个听众的心。

  “她不是小三……不是白眼狼……她是我养大的孩子……她比谁都善良,比谁都懂得感恩……”他举起那个泛黄的小本子,对着镜头,“这是我记的她的事,你们看……你们看啊……”

  网络上的评论开始变了。

  “听着好难受……这才是真相吧……”

  “那个爷爷看起来好可怜……他是真的疼孙女啊……”

  “那些骂星晚的人,良心不会痛吗?”

  陈爷爷看着远处的天空,那里有几只鸽子飞过,自由而安详。他忽然笑了,对着话筒,也像是对着林晚星说:“星星,别害怕……爷爷这就……为你照亮前面的路……”

 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,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浑身冰凉。她冲过去想拉住爷爷:“爷爷!回来!我们回家!”

  可已经晚了。

  陈爷爷转身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里有不舍,有疼爱,还有一种解脱般的温柔。他张开嘴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化作一个轻轻的口型:“好好活……”

  然后,他张开双臂,像一只苍老的鸟,朝着楼下纵身跃去。

  “爷爷——!”

  林晚星撕心裂肺的哭喊,被呼啸的风声吞没。

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直播画面剧烈地晃动了几下,随后陷入一片混乱。网络上的评论瞬间爆炸,密密麻麻的文字滚动着,充满了震惊和惋惜。

  林晚星瘫坐在地上,浑身发抖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。她伸出手,想要抓住什么,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风。

  她的世界,在这一刻,彻底崩塌了。

  那个捡她回家的人,那个用废品堆起她人生的人,那个把所有温暖都给了她的人,那个她发誓要用一生去报答的人,就这样,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,为她洗刷了所有的污名。

  他用自己的命,做了一支火炬,照亮了她被黑暗笼罩的路,却也把自己,永远留在了无尽的深渊里。

  远处的城市依旧喧嚣,阳光依旧明媚,可林晚星的世界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黑暗。她抱着膝盖,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个名字:“爷爷……爷爷……”

  回应她的,只有呼啸的风声,和心底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