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0章 龙旗北指-《日曜南明》

  三月初十,晨光熹微,南京城笼罩在薄雾中。

  朱慈烺刚梳洗完毕,韩赞周便匆匆入殿,手中捧着三封密报,脸上难掩喜色:“陛下,三路皆有捷报!”

  “哦?”朱慈烺放下玉笏,接过第一份军报。何腾蛟的字迹工整了许多:“人字坝已成,洪水绕济南而过。清军欲再掘堤,触发陛下预埋火药,炸死掘堤兵三千余。王五老汉祠前,每夜有白鹭盘旋,百姓称其显灵......”

  朱慈烺嘴角微扬,展开第二份。李定国的密信藏在空心竹节中:“太庙已控!董氏族人倒戈,反锁鳌拜于火油密室。五千人盾无一伤亡,臣已派医官救治。董氏遗族呈上鳌拜私通西班牙密信,附后......”

  第三份是郑森的海战详报,附着焦黑的西班牙军旗:“大沽口大捷!‘火龙炮’首战告捷,十七艘火船尽焚。清军水师退守天津,臣已布雷封锁海道。然审讯俘虏得知,多铎主力未在天津,似已北撤......”

  朱慈烺眉头一皱,将三份军报并排铺开,反复审视。片刻后,他猛地站起:“不对!多铎在玩声东击西!”

  “陛下何出此言?”史可法刚入殿,闻言惊讶问道。

  “看这里,”朱慈烺指尖点在沙盘上,“何腾蛟说清军再掘堤时被炸死三千;李定国说鳌拜被锁,五千人盾无一伤亡;郑森说清军水师主力不在天津......”他眼中精光闪烁,“多铎根本不在乎黄河、太庙、天津!他在调虎离山!”

  史可法细思片刻,脸色骤变:“陛下是说......多铎要弃守北京?”

  “非也。”朱慈烺摇头,“他要的是朕的御驾亲征路!”

  话音未落,殿外急报声起:“报——!格物院宋应星求见,有紧急军情!”

  宋应星几乎是被太监搀扶着入殿,怀中紧抱木匣,面色苍白如纸。他刚要跪下,朱慈烺已亲自扶住:“宋卿免礼,何事紧急?”

  “陛下......”宋应星喘息着打开木匣,取出一卷图纸,“臣夜观星象,又验黄河水文,发现多铎真正目标——山海关!”

  图纸摊开,是山海关地形图。宋应星指尖颤抖,点在关外:“三月春风化冻,辽河解封。多铎若弃北京,可沿辽河退入辽东。但若在朕御驾亲征至半路时......”他手指移到运河中段,“决运河大堤,水淹御营!”

  殿中一片死寂。史可法额头渗出冷汗:“陛下,若真如此,御驾亲征恐有不测......”

  “不测?”朱慈烺忽然大笑,“朕正愁多铎龟缩北京,难寻决战之机!他若敢出关,朕便在山海关外,给他备一份大礼!”

  他转身对韩赞周道:“传旨三军:何腾蛟部固守济南,不得追击;李定国部严守太庙,安抚北京民心;郑森部佯装败退,诱多铎水师主力入渤海!”

  “陛下,”史可法急道,“若多铎真决运河......”

  “朕自有安排。”朱慈烺眼中寒光闪烁,“传召尚可喜旧部首领入宫!”

  巳时三刻,会同馆密室。

  烛光摇曳中,三位粗犷汉子跪地叩首:“罪臣叩见陛下!”

  “起来吧。”朱慈烺挥手示意太监退下,“朕知尔等原是尚可喜部将,后因不满清廷苛待汉军旗,暗中归附。今日召尔等,有一要事相商。”

  为首汉子抬头,脸上刀疤狰狞:“陛下但说无妨,我等愿效死命!”

  “多铎欲从山海关退入辽东,”朱慈烺压低声音,“朕要尔等在关外设伏,但......不许杀多铎。”

  三人面面相觑。刀疤脸迟疑道:“陛下是想生擒?”

  “非也。”朱慈烺冷笑,“朕要他在山海关外,亲眼看着他的退路被断!”

  他展开地图,指尖点在辽河入海口:“此处水深可泊大船,郑森的铁甲舰能直抵岸边。尔等在岸上埋伏,待多铎退至关外,郑森舰队封锁海路,尔等率兵截其陆路......”

  “围而不杀?”刀疤脸恍然大悟,“陛下要困死多铎!”

  “聪明。”朱慈烺赞许点头,“多铎一死,清廷必乱。朕要的不是他的命,是清廷的命!”

  刀疤脸抱拳道:“陛下放心!我等在辽东经营多年,熟稔地形。多铎若敢来,定叫他插翅难飞!”

  朱慈烺解下腰间玉佩:“此玉为信物,见玉如见朕。事成之后,尔等封侯拜将,子孙世袭!”

  “谢陛下!”三人激动叩首。

  未时,格物院。

  朱慈烺踏进院门时,王大锤正在熔炉前忙碌。炉火映红了他满是汗水的脸,见皇帝驾到,急忙跪下:“陛下!新式火箭炮已成!”

  “哦?”朱慈烺快步上前,“快让朕看看!”

  王大锤掀开油布,露出三门黝黑火炮。炮管细长,内壁刻着密密麻麻的螺旋纹。“陛下请看,”他兴奋道,“此炮用竹筋铁甲铸成,炮管内壁刻螺旋纹,可使炮弹旋转飞行,射程达五里!更妙的是......”他取出一枚炮弹,弹头呈流线型,“此弹内填‘定海神针’火药,遇水不化,入水后仍能爆炸!”

  朱慈烺亲手抚摸炮管,触感冰凉顺滑。他忽问:“若装填火油弹,射程几何?”

  “三里!”王大锤自豪道,“且火油弹入水不灭,专克水师!”

  “好!”朱慈烺击掌,“传旨龙江船厂:三日内,再造三十门此炮,尽数装上郑森舰队!”

  “陛下,”王大锤犹豫道,“材料恐不足......”

  “拆了荷兰商船!”朱慈烺果断道,“所有缴获的荷兰铁器,尽数熔了铸炮!若还不够,拆朕的龙椅!”

  “陛下!”王大锤热泪盈眶,“臣愿日夜赶工,绝不误事!”

  朱慈烺拍拍他肩膀:“王卿辛苦。朕许你一事——待北京光复,朕亲题‘天下第一匠’匾额,挂于你家门楣!”

  申时,武英殿。

  雨又下了起来,淅淅沥沥。朱慈烺独坐案前,面前摊着三份密报,都是关于多铎动向的。他正凝神细看,韩赞周悄然入殿:“陛下,范·德·桑德求见,说有要事禀报。”

  “宣。”

  荷兰使节范·德·桑德入殿时,怀中紧抱皮箱,神色慌张。“陛下!”他扑通跪下,“巴达维亚总督密令已到,多铎向西班牙借兵两万,欲从山海关退入辽东!”

  朱慈烺眯起眼睛:“贵国总督何意?”

  “总督......”范·德·桑德额头冒汗,“总督欲助清军,但臣已暗中截下密令。臣愿献上西班牙舰队布防图,只求陛下......”他打开皮箱,取出一卷羊皮地图,“只求陛下许荷兰在天津开港!”

  朱慈烺接过地图,细细查看。片刻后,他忽然将地图掷于地上:“范·德·桑德,你当朕是三岁孩童?”

  荷兰使节脸色煞白:“陛下何出此言?”

  “这地图是假的!”朱慈烺冷笑道,“西班牙舰队主力不在大沽口,而在旅顺!你故意误导朕,是想让朕的舰队入伏?”

  范·德·桑德浑身颤抖:“陛下明鉴!臣......”

  “拖出去!”朱慈烺厉喝,“打入天牢,严加审讯!”

  侍卫上前拖拽,范·德·桑德挣扎着喊道:“陛下饶命!臣还有一事相告!多铎在南京城内,安插了细作!三月十五御驾亲征当日,他们要炸毁龙舟!”

  殿中一片死寂。朱慈烺抬手示意侍卫暂停:“细作何人?”

  “不知......”范·德·桑德摇头,“但他们在龙江船厂做工,专造御用龙舟!”

  朱慈烺眼中杀机一闪:“来人!封锁龙江船厂,所有工匠就地审问!”

  三更天,朱慈烺仍未就寝。

  韩赞周捧着参汤入殿:“陛下,该歇息了。明日还要召见潘元炌,议运河防务。”

  朱慈烺摇头:“朕睡不着。你去查了龙江船厂,可有收获?”

  “回陛下,”韩赞周低声道,“已抓出七名细作,皆是汉军旗降卒。他们供认,受多铎指使,要在龙舟龙骨中埋火药......”

  “朕知道了。”朱慈烺摆手,“传旨:御用龙舟改用竹筋铁甲,龙骨内灌水银。再选三百死士,昼夜护卫。”

  “陛下英明。”韩赞周犹豫片刻,“只是......三月十五御驾亲征,是否太过冒险?”

  “冒险?”朱慈烺走到窗前,望着漫天星斗,“多铎以为朕不敢亲征,以为汉家儿郎怕死。他错了。”

  他转身,眼中精光闪烁:“朕不仅要亲征,还要在太庙前,当着天下人的面,问一问多铎——他掘黄河、焚太庙、戮妇孺时,可曾想过天理报应?”

  韩赞周垂首:“陛下圣明。”

  朱慈烺解下龙袍,露出内里的软甲:“传旨三军:三月十五,朕与将士同进退。若有一人未至北京,朕不入紫禁城!”

  他走到案前,提笔写下血书:

  朕以仁义之师,行天罚之事。 多铎掘黄河、焚太庙、戮妇孺,天地共诛! 三月十五,王师渡河,胡尘尽扫! 若违此誓,天诛地灭!

  末尾,他咬破手指,以血为印。

  五更天,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。

  朱慈烺独登南京城墙,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。长江春汛浩荡,千帆竞发。韩赞周捧着铜盆趋近:“陛下,该祭旗了。”

  盆中清水映着晨光。朱慈烺将何腾蛟的筑坝图、李定国的太庙密信、郑森的海战详报投入水中。三件器物沉底时,水面倒映出三路大军的动向:

  西路,何腾蛟部固守济南,民夫在城头刻下“王五老汉显灵处”;中路,李定国在太庙前诵读《安民告示》,五千人盾跪地痛哭;东路,郑森舰队佯装败退,西班牙舰队得意追击......

  “陛下!”了望哨嘶喊,“东方有红云!”

  朱慈烺极目远眺,只见东方天际一片赤红,如血如火。他忽然大笑:“赤云兆吉,此战必胜!”

  他解下玉佩,掷入江中:“传旨三军——三月十五,朕在太庙等尔等!若有一人未至,朕不举杯!”

  锦缎随春汛北去,载着帝王誓言,没入惊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