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 20-《兄友之妻》

  姜宁穗见过那双眼睛。

  元正第二日,他们从乡下来镇子,她给裴公子屋里烧炭火时看见的。

  很美的一双眼,只是不知是哪家小娘子。

  裴铎合上窗牖,阻隔了姜宁穗继续窥望的目光。

  青年从屋中出来,方才眸底所有外溢的情绪尽数被冷漠覆盖,那双疏朗眉目与以往无异,冷淡的没什么情绪,他耐心重复道:“嫂子是想去酒馆寻赵兄?”

  姜宁穗轻点头:“嗯,夜深寒重,我怕郎君酒意上头醉倒冻着,想着接他回来。”

  裴铎眸底浸着黑沉沉的讽意。

  他倒觉得。

  这种废物冻死了正好。

  可看着姜宁穗神色间浓浓的忧色,青年道:“嫂子回去歇着罢,我去寻赵兄。”

  姜宁穗:“这怎能麻烦裴公子,我去就好。”

  说着,便伸手拉门闩。

  青年不咸不淡的嗓音传来:“嫂子莫不是忘了,那日晚上三个醉鬼在巷子口打架晕倒的事?”

  姜宁穗的手陡然顿住。

  裴铎上前,雪地上颀长的影子从姜宁穗脚尖一寸寸攀上去。

  他从她僵冷的手中拿走煤油灯,指尖若有无的擦过女人指背。

  “天寒地冻,想必酒馆饮酒的人不在少数,这种地方嫂子就别去了,我会把赵兄平安带回来,嫂子回屋安心歇着。”

  姜宁穗没再坚持。

  她看向裴铎,秋水剪瞳里漾着柔柔水波:“那便麻烦裴公子了。”

  院门阖上,裴铎提着煤油灯,在雪地里踱步而行。

  街面铺子关门闭窗,大街上空寂无人,前方一个人步履蹒跚的走来,身上灰青色衣裳沾着白雪,黑发用一根灰色带子系着,被寒风猎猎吹鼓,他喝的两颊酡红,眉眼染着几分醉意。

  裴铎顿足,森寒阴鸷的目光凝着远处的人。

  杀了他。

  他死了,那个女人就不会再为他哭了。

  青年心里再一次滋生恶念杀意。

  这股恶念转瞬即逝。

  让他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,岂不是便宜他了。

  他死了,那个女人还得为他守寡。

  得不偿失。

  “裴弟?”

  赵知学晃了晃被酒意侵蚀的脑袋,眯眼细看,还真是裴铎。

  他捏了捏酸胀的额角,问道:“你怎么在这?”

  裴铎:“过来找你,嫂子在家等你。”

  赵知学缄默不语。

  其实,在得知晌午穗穗来学堂给他送饭时,他便后悔了。

  她没有错,他不该把火气撒到她身上。

  他只是心里不平。

  凭什么同为男人,他处处比不上裴铎,从家世到能力,他永远是仰望裴铎的那一个,裴铎能轻而易举的去知府府上小叙,他却连知府的门槛都摸不上。

  他以前觉着,只要他足够努力,足够勤勉,一定能有所成就。

  可这世上哪有努力就一定能成的事。

  有些人生来就在富贵金勺里坐享其成,有些人历经千辛万苦都不一定能取得丁点成就。

  裴铎是前者。

  他则是后者。

  就他就今年考中秀才,还是靠穗穗八字旺他。

  赵知学灰暗无神的眼倏然亮起,好似在迷途中遇见指路人般,整个人都有了精气神。

  算命先生说,他娘子八字旺他。

  只要娶了他,他便能一路顺遂,金榜题名!

  他正是娶了穗穗,今年秋闱才得以考中秀才。

  醉意去了大半,赵知学心里对裴铎的嫉妒也少了几分。

  两人走在幽暗无人的街面,煤油灯散出微弱的亮光,只能照亮几步之外的路。

  赵知学主动打破沉默:“我娘子她歇下了吗?”

  裴铎:“还未。”

  赵知学:“听说梁文涛失踪半个多月了,你觉得他去哪了?”

  裴铎神色如常:“不知。”

  赵知学望着灰蒙月色,声音淬着几分狠戾:“我倒希望梁文涛那种仗着家中财势欺人的混账死在外面,上次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出来,我娘子就被他欺负了。”

  赵知学许是喝了酒,今晚话格外的多。

  他又问:“裴弟,你觉得我娘子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
  裴铎眼皮轻抬,反问:“赵兄觉着,你娘子是个怎样的人?”

  赵知学望着前方白皑皑的雪夜,长吁了一声:“我娘子生的很美。”

  仅此一句,没了后话。

  两人拐进巷子,青年清润低磁的嗓音盛着难以察觉的阴冷:“除了皮相好,再无旁的?”

  赵知学沉默良久,才道:“裴弟,其实在没成婚之前,我以为我会娶一个蕙质清雅,腹有诗书的女子,我们可以一起赏花作诗,饮酒畅聊,我们会育有一子,她在家相夫教子,我在外奔赴功名……”

  他低头苦笑:“可幻想终归是虚的,我娶的娘子,恰好与我所期盼的南辕北辙。她大字不识,木讷无趣,在有些事上,颇有些愚昧无知。”

  赵知学压低声音道:“裴弟,我跟你说,我那娘子在房事上无趣的很,还偏不让我碰,三翻四次的把我往外推。你日后若是娶妻,万不可找这样木讷无趣的娘子,定要找个知书达理,聪慧娴静,尤其在夫妻房事上也极为契合的娘子,这才有趣。”

  裴铎沉默不语,面上清寒冷肃。

  他眼前似浮现那双哭红的眼睛,好不可怜。

  若是让她知晓她心心念念的郎君是这般想她,她还会心悦他吗?

  两人回到家姜宁穗还未休息。

  赵知学带着一身酒气回来,姜宁穗向裴铎道谢,便给赵知学打热水洗漱,她安静伺候着赵知学,只字未语,怕说了什么被隔壁裴公子听见。

  夫妻二人躺在榻上,姜宁穗将自己埋在被褥里。

  赵知学从后抱住她,将脸埋在她颈侧,低声呢喃:“娘子,是我不对。”

  姜宁穗咬紧唇,眼圈倏地红了。

  赵知学亲了亲姜宁穗又凉又软的耳垂:“娘子,我今日不该冲你发火,让娘子受委屈了,我向你保证,日后我定不再犯,再犯就让我——”

  姜宁穗扭过身捂住他的嘴,止住他即将出口的毒誓。

  赵知学拽下她的手:“娘子原谅我了?”

  姜宁穗轻轻点头。

  赵知学翻身压在姜宁穗身上,急切的亲个不停,亲的姜宁穗偏头躲避不及,赵知学身上仍有些酒味,他剥开她衣衫,露出内里小衣,攀上柔软的领地,不顾姜宁穗的推搡与拒绝。

  “娘子,我腰已经好了,我们有二十日未同房了,你还要推开我吗?”

  可是……

  可是隔壁住着裴公子。

  他耳力极好,她与郎君同房的动静他都听得见。

  姜宁穗咬唇,不知该如何回绝郎君才说得过去。

  她的沉默让赵知学误以为她愿意了,他趁机一个贯入便侵占了她的领地。

  姜宁穗一时不防,惊叫出声。

  她忙捂住口,生怕泄出一丁点气音被裴公子听了去。

  “娘子,你放松些。”

  “娘子,你把手松开,叫几声我听听好不好?”

  姜宁穗咬紧唇,面红耳赤,浑身都像是染了红梅,艳丽勾人。

  即使她不出声,可那相撞的声音却极其响耳。

  姜宁穗抓住被角蒙住脸,捂住自己的耳朵,试图用掩耳盗铃来自欺欺人。

  她祈祷裴公子听不见。

  祈祷裴公子已经睡下了。

  可姜宁穗不知,她的祈祷全落了空。

  她被赵知学强迫攻开唇缝发出的低吟声穿透薄弱的墙壁,犹如湿黏的涎/液钻入裴铎耳廓。

  她似哭非哭的吟声咬碎在唇齿间。

  被她压在衾被中。

  裴铎站在桌案前,垂眸凝视桌上的画。

  画中女子春潮动情的勾人模样似活了般,潋滟的水眸里漾满了情.潮洇湿。

  他好似看见——姜宁穗葱白指尖用力揪着被角,鬓发凌乱糊在泪意涟漪的眉眼间,近乎乞求的,求着她郎君。

  轻些,再轻些。

  莫要让隔壁裴公子听见了。

  可惜。

  他都听见了,连同她刻意放缓的吸气声也听见了。

  她真好哄啊。

  也真好骗。

  赵知学不过几句软言软语,便哄的她承欢他身下,哄的她展颜笑意。

  夜色浓郁。

  赵知学酒气上头,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。

  姜宁穗身上湿粘难受,灶房锅里还温着热水,她穿上衣裳,拿着木盆,手放在门闩上时又顿住。

  夜色这般深了,裴公子应当睡下了罢?

  他应该没听见她与郎君方才行房之时发出的声音罢?

  姜宁穗咬紧唇,抱着侥幸的心,拉开门闩,打开房门。

  门外,白雪皑皑,覆了一地积雪的小院伫立着一道颀长峻拔的身影。

  姜宁穗心口剧烈跳动了几下,手指也用力扣紧木盆边缘,尚还泛着余韵春潮的瞳孔骤然震颤。

  裴公子他…他他竟然没睡!

  他竟然就站在院子!

  青年似是听见开门声,转身看向想要逃回房中,试图关上房门的姜宁穗,被夜色侵染过的乌沉双目绞在她身上,让关了半扇门的姜宁穗生生僵在那里,再生不出半分关门的举措。

  “嫂子——”

  清寒低沉的嗓音响起,莫名让姜宁穗后脊梁生出一股股寒肃。

  她甚至不明白这股寒肃因何而起。

  姜宁穗硬着头皮应了声:“嗯。”

  又问:“这么晚了,裴公子还没睡?”

  裴铎看着女人两颊还未褪去的潮红,心里起了恶劣的念头。

  他明知故说:“原本要歇下了,但被一只呜咽的猫儿吵的实在难以入眠。”

  轰的一下——

  姜宁穗浑身似被烈焰灼烧,烫的面颊耳尖一阵阵发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