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7章 并城之战<力之所及>·过去-《星穹铁道:漂亮虫母是寰宇好文学》

  小体型的蜘蛛能举起数倍于己的重物,那么本体犹如星辰般庞大的蜘蛛,能随意的托起一座城也应是理所当然。

  沃兰斯踏在悬锋巨剑的剑柄上时,便如此践行着这朴素的逻辑,黑潮如贪兽的胃液侵蚀着城邦基岩,悬锋的战士们在城墙豁口处铸成血肉堤坝。

  而更远的焦土上,孤军的金戈正撕裂潮汐,那是白厄仰望了近两年的锋芒,此刻正为城邦周围那些犹如蝼蚁般的生灵争取秒秒分分。

  白厄被两根纤细的蛛丝悬在半空,蛛丝拽着他的腰带深勒进衣料里,他在风中晃荡如提线人偶,目光却死死钉在城墙上一个浴血的身影。

  悬锋的王子正将一名濒死的士兵拽回掩体,金发被污血黏在额角,臂甲崩裂处裸露的皮肤翻卷着焦黑伤口,他的每一次挥拳都牵扯着白厄的神经。

  “沃兰斯,”他的声音被高空罡风削薄,眼神却坚定的像淬火的刀,“放我下去吧,让我去跟他们并肩作战。”

  而沃兰斯并未理会白厄的言语,或者说,祂想让白厄看到的并非是,救世主当与同伴共进这种如此浅显的东西。

  祂赤足踏在那柄浮于悬锋城上空的巨剑剑柄上,足尖所落之处,古朴厚重的金属剑身竟连一丝震颤也无,如同承接住的是一片毫无重量的轻羽。

  沃兰斯从高空中俯瞰下去,悬锋城好似渺小得如同一块搁浅在黑色狂潮中的顽石。

  黑潮,那吞噬了满溢之杯,将海洋化作骸骨坟场的绝望之灾,此刻正翻涌着,以万钧之势啃噬着悬锋城仅存的根基。

  城墙在粘稠的黑暗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每一次撞击都激起混杂着人们绝望呐喊声的血肉涟漪。

  更远处,在视野的尽头,一道更为炽烈,更为决绝的金色锋芒正艰难地撕裂着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
  那是孤军的领袖,悬锋的王子,正以血肉之躯为城内外挣扎的生命争取最后的时间。

  无数道琥珀色的蛛丝带着隐隐可见的流光从沃兰斯脚下垂落,它们并非实体,更像是凝固的,流淌的时光本身,带着沃兰斯独有的温润与坚韧。

  蛛丝触及摇摇欲坠的悬锋城的瞬间就开始蔓延,交织,而沃兰斯的存在就如同最灵巧的织工。

  祂用琥珀的经纬在城邦的每一寸砖石,每一道裂隙上细密地编织起一张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巨网。

  蛛网温柔地包裹着这座濒死的城市,将黑潮侵蚀带来的刺骨寒意与毁灭气息隔绝在外,如同为创伤覆盖上一层温暖的琥珀。

  白厄觉得自己被两根格外凝练的琥珀蛛丝牵引着腰带,悬停在半空,距离沃兰斯那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身形不远。

  凛冽的高空罡风吹乱了他汗湿的白发,发丝粘在紧蹙的眉间。

  他湛蓝的眼眸死死盯着下方被琥珀光芒笼罩的悬锋城,又猛的看向身旁一直陪伴着他的沃兰斯。

  他挣扎着,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对沃兰斯所做出的选择的不赞同,但他也确实没有理由阻止沃兰斯。

  “沃兰斯,我们这样做,是不是,不太好?”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干涩,最终消散在呼啸的风声里,“放我下去吧……”

  那是今晨的破晓时分,奥赫玛新兵营的简陋床铺上还残留着冷硬的触感。

  白厄被一种熟悉的,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轻轻戳醒,他迷迷糊糊睁开眼,正对上四只倒映着熹微晨光的粉瞳。

  是成年形态的沃兰斯,正倒挂在他的床头,黑粉夹杂着的长发散落在他枕边,跟他还未来得及剪的略长的白发散乱的搭在一起。

  “白厄,”沃兰斯的声音带着笑意,奇异的穿透了白厄残留的睡意,“六年了哦,今天是我们相遇的第六年,你有什么想要的吗?”

  大脑被睡意和长久压抑的疲惫占据,白厄几乎是凭着本能,嘟囔出一个日夜萦绕在他脑海中的名字。

  一个象征着希望,力量与某种精神归宿的符号:“悬锋城……孤军……”

  “就一座城而已啊?”

  沃兰斯的声音轻快地上扬,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宠溺,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一座深陷黑潮重围,承载着无数生命的堡垒,而仅仅是一件讨人欢心的玩具。

  “太简单了,你喜欢的,我还能给不起吗?”

  话音未落,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便缠上了白厄的腰,他甚至来不及完全清醒,就被一股巨大的牵引力猛地从床上拽起。

  视野瞬间天旋地转,冰冷的空气如同刀片般刮过脸颊,白厄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狗妈妈叼住后颈的小狗崽,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沃兰斯拖拽着。

  二人就这样直接冲破了新兵营低矮的屋顶,直冲向那铅灰色,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空。

  白厄清楚的看到,那屋顶在触及沃兰斯力量的瞬间便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。

  高空的罡风冰冷刺骨,吹得白厄黄紫色相间的睡衣猎猎作响,也彻底吹散了他最后一丝睡意。

  失重感让白厄的胃部有些翻腾,他徒劳地蹬了几下腿,只能把自己颓然的目光向下望去。

  奥赫玛那冰冷,规整,如同巨大兵营的轮廓在脚下急速缩小,模糊,最后被翻滚的铅灰色云海彻底吞没。

  几秒钟?

  还是几分钟?

  白厄无法判断,直到冰冷的风几乎要将他肺里的空气都抽干,他才猛的一个激灵,彻底清醒过来。

  悬锋城?

  沃兰斯要给他悬锋城?!

 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随之而来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。

  “沃兰斯!”他试图大喊,声音却被狂风撕扯得七零八落,“等等!我刚才没睡醒!我……你放我下去吧!”

  此刻,悬于高空,白厄看着下方被琥珀巨网温柔包裹,暂时隔绝了黑潮侵蚀的悬锋城。

  看着城外更远处那道在黑色狂潮中艰难劈开一线生机的孤军锋芒,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。

  沃兰斯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实现了他模糊不清的愿望,但这方式本身,却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。

  这算什么?

  强取豪夺?

  还是,一种更为沉重的,他无法承受的馈赠?

  那些正在浴血奋战的悬锋战士,那些在绝望中坚守的平民,他们需要的是这样从天而降的“拯救”吗?

  这与他当年在磐岩城邦拒绝用沃兰斯的力量瞬间修复城墙的坚持,岂不是背道而驰?

  这又与他理解的所谓力所能及的去拯救所有能拯救的有何关联?

  沃兰斯,究竟想让他明白什么?

  白厄想起奥赫玛新兵营宿舍中冰冷的地面,想起元老院强行夺走箱子时克雷格长老那轻蔑的眼神,同时,他也想起了自己心中曾飘过的那片灰暗。

  这些人性的幽暗,是否也包括了此刻,沃兰斯为了满足他一句梦呓,便罔顾悬锋城民众本身意志的行为?

  他只是想要用自己的双脚踏上的悬锋城,能与那位优秀的孤军领袖相遇,而不想让这座被沃兰斯强行的用祂的力量使其如同标本一样的存续。

  悬锋城不是那已然被毁,但却能从黑潮中借由沃兰斯的力量重生的哀丽秘榭,它们完全不同。

  琥珀色的巨网在沃兰斯意志的驱动下愈发凝实,光芒流转,将悬锋城映照得如同被封存在巨大宝石中的微缩景观。

  城中混乱的呼喊似乎被这光芒隔绝,削弱了,透出一种诡异的宁静。

  “……沃兰斯,你放我下去吧,我,”白厄的声音微弱的仿若将熄的灯火,“你是知道我的,我不能,就这么看着……”

  “白厄,即便我放你下去,你也无法阻止黑潮冲毁悬锋城的大门,它的破灭被写进了命运,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事实。”

  沃兰斯打断了白厄的话,祂的声音在呼啸的罡风中依然清晰,如同冰层下缓慢流淌的深河。

  祂踏在悬锋巨剑的剑柄上,身形稳定得如同亘古不移的星辰基座。

  下方,被琥珀巨网温柔包裹的悬锋城正发出最后的呻吟,黑潮的每一次撞击都让那凝固时光般的光晕剧烈震颤。

  而白厄没有看到的是,在沃兰斯的指尖和蛛网的边缘处,细微的裂痕如同死亡的纹路悄然蔓延,却又在下一秒被琥珀色的流光覆盖下去。

  “既然你无法靠自己的双脚在城破之前踏上这里……”

  沃兰斯的目光穿过翻涌的铅灰色云层,落在白厄写满挣扎与不认同的脸上,那四只粉瞳深处,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被浩瀚的琥珀色光辉强行压下。

  “那我就把这座城搬到你面前,这样不好吗?”

  祂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,仿佛托起一座正在毁灭边缘挣扎的城邦,与递给白厄一颗苹果时并无本质区别。

  这是绝对力量带来的俯视,即便,现在的沃兰斯,灵魂并不完整,话音刚落,沃兰斯踏在巨剑剑柄上的足尖就微微下压。

  嗡!!!

  以沃兰斯的立足点为中心,一圈肉眼可见的,扭曲了光线的涟漪猛地扩散开来。

  涟漪扫过之处,翻腾的黑潮被强行抚平,所有黑潮生物厮杀的行为都凝固了刹那,就连人们绝望的嘶吼都被按下了暂停键。

  下方,悬锋城那庞大而沉重的基岩地基,发出令人牙酸的岩石撕裂声。

  无数道更加粗壮,流淌着熔金般炽烈光芒的琥珀蛛丝从虚空中探出,如同星辰巨蛛真正的足肢,深深刺入城邦与大地连接的根基深处。

  轰隆隆隆……

  伴随着大地的悲鸣,悬锋城,这座在绝望中屹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钢铁堡垒,竟真的开始缓缓的从被黑潮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土地上,被硬生生拔起。

  砖石崩落,烟尘混合着黑潮的粘液冲天而起,又在触及琥珀光晕时被瞬间净化,凝固,然后被纤细的琥珀蛛丝拉回原处。

  城墙上浴血奋战的士兵们发出惊恐的呼喊,脚下传来的剧烈抬升感让他们站立不稳。

  更远处,那道在焦土上奋力劈斩的金色锋芒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,那奋战的领袖猛然回头,金发下鎏金般的双眸望向城邦上空那星辰般的身影,瞳孔骤缩。

  “沃兰斯!”白厄目眦欲裂,声音几乎撕裂喉咙,“放我下去!”

  他看到了!

  他看到城邦边缘,一处因地基被强行撕裂而彻底暴露的巨大豁口,没有了大地依托,没有了城墙缓冲,汹涌的黑潮如同找到了绝佳的突破口。

  因为,城邦虽拔地而起,但悬锋城所信仰的泰坦似乎被留在了原地,它被黑潮纠缠,吞没。

  最终粘稠如实质的黑暗裹挟着无数扭曲的肢体和刺耳的尖啸,疯狂地朝着那个缺口涌去,将纷争的化身深埋于地底。

  琥珀蛛丝正竭尽全力的进行织补和封堵,但土地被撕裂的速度远快于蛛丝的编织,而沃兰斯对此似乎并不在意。

  祂只是轻轻的伸出手,托着白厄的下颌骨,强迫他看向那千疮百孔的大地上,那即将被黑潮吞噬的缺口。

  “看啊,白厄,”沃兰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,祂只是略带哀伤的凝视着白厄,那目光穿透了高空的罡风与混乱,直抵白发青年灵魂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,“我的力量可以轻易的将一座城邦托起,隔绝灭世的潮汐。

  但大地上的裂隙依然存在,因为,悬锋城被黑潮破灭的本质,也是构成这座城邦命运的一部分。

  而我,虽然无法抹去它因黑潮而被刻下的伤痕,却能延缓其迈向终结的脚步。

  白厄,这只是一座城而已,而你未来要背负起的……”

  可是整个世界啊。

  沃兰斯那句话并未说完,祂余下的声音被一根明显是从下方抛射过来的箭矢打断了,箭矢擦过祂垂落的发丝,一缕夹杂着些许粉色的黑发随风散去。

  虽然这根箭矢的准头略有不足,但白厄清晰的看到了沃兰斯唇角满意的笑,然后,他开始一如他所愿的下坠。

  琥珀色的蛛丝护着他,又引领着白发的青年向着正在上升的悬锋城坠去,而沃兰斯欣慰的声音回荡在白厄耳畔:

  “白厄,你要像他一样,学会,向“我”挥剑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