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遗物-《阴阳纹身师》

  天亮了,雨也停了。阳光勉强穿透厚重的云层,给潮湿的街道镀上一层惨淡的光。门口那摊浊水留下的污渍,像一块丑陋的伤疤,刻在往生纹身店的门槛内。即使用清水反复擦洗,那股若有若无的水腥气,依旧顽固地萦绕不散。

  我知道,等待没有意义。那个旗袍女人家里一定出事了。锁魂咒的反噬,比预想中来得更快,更猛烈。

  我必须去一趟。

  根据女人那天留下的模糊地址——柳絮巷十七号,我锁了店门,踏入雨后湿漉漉的街道。柳絮巷是城北的老居民区,巷子狭窄,墙面斑驳,常年不见阳光,弥漫着一股霉味。十七号是一栋独立的、带着个小院的老式平房,灰墙黑瓦,在周围新建的楼房包围下,显得格外孤僻和破败。

  院门的铁锁虚挂着,一推就开。院子里静悄悄的,杂草丛生,一口废弃的瓦缸里积满了雨水,水面上漂浮着烂叶。空气里那股熟悉的、浓郁的水腥气,在这里达到了顶点,几乎令人作呕。

  堂屋的门虚掩着。我心中一沉,推开走了进去。

  屋里没有开灯,光线昏暗。家具都是老物件,蒙着一层薄灰。正对着门的桌子上,空空如也。

  那个女人叮嘱过要每日供奉清水焚香的牌位,不见了。

  我的目光扫过屋子,最后定格在里间卧室的门槛上。那里,有一道明显的、拖曳状的水渍,从卧室里一直延伸到门口,仿佛有什么湿透的东西被从里面拖了出来。

 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。我一步步走向卧室。

  卧室的门半开着。里面更加阴暗,潮湿的气息混合着一种……难以形容的、甜腻的腐败味道。

  然后,我看到了她。

  那个穿旗袍的女人,仰面躺在冰冷的、未铺床单的木板床上。身上依旧穿着那件黑色旗袍,但已经湿透了,紧紧贴在身上,勾勒出僵硬的轮廓。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散落在枕头上,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,双眼圆睁,瞳孔扩散,里面凝固着极致的恐惧,嘴巴微微张着,像是临终前想要呼喊什么。

  最诡异的是,她的双手,死死地交叠着掐在自己的脖子上,指甲深陷入皮肉,留下紫黑色的淤痕。那姿势,不像是别人施加的外力,倒像是……她自己把自己活活掐死的。

  但一个决心自杀的人,脸上不可能有那种看到地狱般的惊骇表情。

  我的视线下移,落在她的脚上。她穿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,但鞋底和鞋帮,都沾满了潮湿的、带着水草的泥污。

  和那天夜里渗入我店里的浊水,一模一样。

  是落月潭的泥。

  她去过那里?还是……那里的东西,来找她了?

  锁魂咒失败了?不,不完全是。牌位不见了,这意味着禁锢可能被强行打破,或者……被转移了。沈啸云的怨魂,以一种更极端、更残忍的方式,完成了他的报复。

  我站在原地,浑身发冷。这不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,但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个被超自然力量虐杀的生命,那股冰冷的、纯粹的恶意,还是让我感到窒息。阴阳刺青师行走边缘,度化也好,禁锢也罢,终究是在玩火。而这一次,火烧起来了。

  我强忍着不适,快速检查了一下房间。没有打斗痕迹,除了床榻周围,其他地方也没有明显的水渍。桌子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、已经发馊的茶水。日历停留在三天前的日期。

  她死了至少三天了。也就是说,在我店里完成刺青后不久,或许就在她回家的当天晚上,惨剧就发生了。

  是谁拿走了牌位?是女人自己恐惧之下想丢弃?还是……有别的东西,或者别的人,插手了?

  我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具冰冷的、湿透的尸体,退出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屋子。我没有动任何东西,只是轻轻带上了堂屋的门。

  走出院子,重新站在稀薄的阳光下,我依然觉得遍体生寒。

  这件事,已经不仅仅是一桩失败的“生意”。一条人命搭了进去,一个怨念深重的水鬼挣脱了束缚(或者以更诡异的状态存在着),还有一个不知去向的、刻着锁魂咒的牌位。

  麻烦,才刚刚开始。

  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,转身快步离开。必须尽快查清楚沈啸云和落月潭的真相,还有那个牌位的下落。否则,下一个躺在冰冷床榻上的,不知道会是谁。

  那股湿冷的水腥气,如影随形,仿佛沈啸云的鬼魂,正隔着阴阳,冷冷地注视着我这个多管闲事的刺青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