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沉潭旧影-《阴阳纹身师》

  离开柳絮巷十七号那栋被死亡和阴湿气息包裹的房子,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旗袍女人惊恐圆睁的双眼,以及她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落月潭的泥腥味,在我脑海里反复闪现。

  锁魂咒失败了,或者说,引发了更可怕的后果。沈啸云的怨魂不仅冲破了禁锢,还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了人。现在,那个刻着锁魂咒的牌位不知所踪,就像一个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,流落在外。

  我必须知道沈啸云死亡的真相。那个女人的只言片语太过模糊,“失足落水”的解释在如此深重的怨念面前,显得苍白无力。

  我没有回往生纹身店,而是转向城西的老城区。那里有一条叫做“福寿街”的老街,街尾有家不起眼的旧书店,店主是个姓苏的老太太,我们都叫她苏姨。苏姨在这城里住了一辈子,年轻时走街串巷收过废品,也帮人做过红白喜事,是城里有名的“百事通”,尤其是关于那些陈年旧事、民间传说,她肚子里装着半部城市野史。

  旧书店里弥漫着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气息。苏姨正戴着老花镜,就着门口的光线修补一本破旧的线装书。看到我进来,她抬了抬眼皮,手上动作没停:“哟,小默,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?你那纹身店不忙?”

  “苏姨,向您打听个事儿。”我在她旁边的小马扎上坐下,直接开门见山,“您听说过落月潭吗?大概……三年前,是不是有个叫沈啸云的男人,在那里淹死了?”

  苏姨修补书页的手顿了顿。她放下针线,取下老花镜,一双略显浑浊却透着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,语气带着探究:“落月潭?那可是个不吉利的地方。年年淹死人,邪性得很。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?”

  “接了个活儿,沾上了点关系。”我含糊地带过,追问道,“您还记得那个沈啸云吗?”

  苏姨沉默了一会儿,似乎在回忆。店里很静,只有旧钟摆摇晃的滴答声。

  “记得,怎么不记得。”她叹了口气,声音压低了些,“那后生,死得蹊跷啊。”

  我心里一紧:“怎么个蹊跷法?”

  “说是失足落水,但当时就有不少闲话。”苏姨凑近了些,带着一种讲述隐秘往事的神秘感,“那沈啸云,听说水性极好,年轻时还在河里救过人呢。落月潭虽然深,但也不至于让一个会水的人那么容易淹死。”

  “而且,”她顿了顿,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,“他死的时候,不是一个人去的落月潭。”

  “还有别人?”我立刻追问。

  “有人看见,那天傍晚,他是跟一个穿旗袍的女人一起去的。”苏姨的声音更低了,“两人好像在潭边争执了什么,后来那女人先走了,沈啸云就……再也没上来。”

  旗袍女人!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客户苍白惊恐的脸。果然,她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!她当时和沈啸云在一起!

  “那女人是谁?有人看清了吗?”我强压着内心的波动。

  苏姨摇了摇头:“天快黑了,离得又远,没看清正脸。只记得那身旗袍,料子很好,在夕阳下看着颜色挺深,像是藏青或者墨绿。后来警察来调查,那女人也没露面,这事儿最后就不了了之,按意外处理了。”

  藏青色旗袍……那个女人来找我时,穿的就是一件料子很好的藏青色旗袍。时间、衣着都对得上。

  “那沈啸云家里还有什么人吗?”

  “他是个外乡人,在这城里没什么亲戚。好像是个画画的,有点才气,但脾气有点孤拐。死了之后,后事还是几个朋友凑钱办的。哦,对了……”苏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,“他好像有个妹妹,早年嫁到南边去了,听说后来回来过一趟,把他留下的东西都收拾走了,也没多闹。”

  线索似乎又断了。沈啸云是外乡人,社会关系简单,唯一的亲人远在他乡。那个旗袍女人是唯一的突破口,可现在她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
  “苏姨,再问您个事。您听说过……‘锁魂’这类说法吗?”我试探着问。苏姨见多识广,或许知道些民间法术。

  苏姨闻言,脸色微微一变,警惕地看着我:“小默,你打听这个做什么?这些东西邪门得很,沾上了甩不脱的!听苏姨一句劝,有些事儿,不知道比知道好。”

  她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。锁魂咒这类东西,在懂行的人眼里,是极大的忌讳。

  我没有再追问,谢过苏姨,留下了买旧书的钱,起身离开了书店。

  站在福寿街嘈杂的街头,阳光依旧明媚,我却感觉四周的空气更加阴冷了。

  沈啸云水性好,死亡时与穿旗袍的女人发生争执,死后怨念滔天……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失足落水。

  这是一桩被掩盖的冤案?情杀?还是另有隐情?

  那个旗袍女人,在沈啸云死后三年,被化为厉鬼的他索命。是复仇?还是沈啸云的怨魂,想要通过她,揭示当年的真相?

  而现在,那个蕴含着沈啸云怨魂和锁魂咒力量的牌位不见了。它会去哪里?会落在谁手里?下一个被缠上的,会是谁?

  我抬头望向城西落月潭的方向,尽管隔着重重楼房,什么也看不见。但那股湿冷的、带着淤泥和水草气息的压迫感,却越来越清晰。

  真相,或许就沉在落月潭幽深的潭底。而找出真相,可能是我摆脱眼下困局的唯一办法。否则,沈啸云的怨魂,绝不会轻易放过我这个“帮凶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