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9章 封赏荣归,急流勇退-《大明洗冤录之十二奇案》

  京师的震荡随着最后一批案犯的判决下达,终于逐渐平息。菜市口的血迹被清水冲刷干净,诏狱深处也不再频繁传出凄厉的哀嚎。朝廷刻意淡化了“莲尊”及其阴谋的骇人细节,对外只宣称剿灭了一伙勾结倭寇、窥探宫禁、图谋不轨的海外巨枭及其党羽,但明眼人都知道,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已然过去。

  在这段日子里,凌越一丝不苟地执行着皇帝的旨意,牵头三法司和厂卫,将“莲尊”林复及其核心网络的罪证彻底坐实,该明正典刑的绝不姑息,该流放充军的依律办理,该革职查办的也一一处置。他行事公允,证据确凿,令人信服,即便是一些心中惴惴的官员,也不得不承认,这位年轻的凌大人,手段虽雷厉风行,却并未借机大肆株连,倾轧异己。

  当最后一份结案卷宗誊写完毕,用火漆封好,送入通政司后,凌越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疲惫。他站在北镇抚司的值房里,看着窗外渐渐萌发绿意的庭院,知道自己在此地的使命,已经完成了。

  翌日,大朝会。金銮殿上,文武百官分列左右,气氛庄严肃穆。经历了前一阵的风波,许多人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的谨慎。

  万历皇帝端坐龙椅之上,面容比往日更加威严。待日常政务奏报完毕,他清了清嗓子,目光扫过全场,最终落在了站在武官班列靠前位置的凌越身上。

  “凌越。”皇帝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。

  “臣在。”凌越出列,躬身行礼。

  “尔自任职以来,先破江南织造局通番案,再定宣府边军白骨案,后又查处州矿难阴谋,近期更是不负朕望,洞察宫闱之奸,跨海缉凶,一举剿灭为祸多年的海外巨枭‘莲尊’及其党羽,肃清朝纲,靖安社稷。屡立奇功,忠勇可嘉,实乃国之干城!”

  皇帝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,每一桩功劳报出,都让殿内百官的脸色变幻一分。这一连串的功绩,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人平步青云,而凌越却在短短数年内全部达成。

  “有功必赏,乃朝廷法度。”皇帝继续道,“凌越听封!”

  “臣恭听圣谕!”凌越再次躬身。

  “朕特旨,加授尔为太子太保,晋爵一等忠勇伯,赐丹书铁券,世袭罔替!另赏黄金千两,锦缎五百匹,京郊皇庄一座!”

  圣旨一下,满朝皆惊!

  太子太保,乃是从一品的荣衔,虽无实权,却地位尊崇,非立下盖世功勋者不能得授!一等忠勇伯,更是超品的爵位,且有丹书铁券,可免死罪,世袭罔替,这已是人臣所能获得的极高荣宠!再加上厚赏,恩遇之隆,一时无两!

 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凌越身上,充满了羡慕、嫉妒、敬畏,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如此年纪,便已位极人臣,荣宠加身,未来前途,简直不可限量!

  然而,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,凌越并未立刻叩谢天恩。他沉默了片刻,随即缓缓跪倒在地,声音清晰而平静地开口,却说出了一句让满朝文武险些惊掉下巴的话:

  “陛下天恩,浩荡如海!臣感激涕零,然……臣才疏学浅,德薄能鲜,实不敢承受如此重赏厚禄!恳请陛下……收回成命!”

  哗——!

  朝堂之上,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!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凌越!拒绝封赏?还是如此天大的恩赏?他疯了不成?!

  皇帝万历也明显愣住了,眉头微蹙:“凌爱卿,你这是何意?莫非嫌朕的封赏太轻?”

  “臣万万不敢!”凌越抬起头,目光坦诚而坚定,“陛下赏赐,恩重如山,臣纵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。只是……只是臣历经诸多案件,深感身心俱疲,才智已竭。如今巨奸已除,海内初靖,臣……臣斗胆,恳请陛下准臣……辞去所有官职,归隐田园,苟全性命于太平,望陛下成全!”

  辞官归隐?!

 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,再次炸响在朝堂之上!正值春风得意、权势滔天之时,竟然要急流勇退,归隐田园?这简直闻所未闻!

  冯保的眼神闪烁不定,严嵩捋着胡须,面露深思,朱希忠则是一脸错愕。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凌越的选择。

  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,目光锐利地盯着凌越:“凌越,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?朕正欲对你大用,朝廷正值用人之际,你岂可因些许疲惫便轻言退隐?莫非是朝中有人给你气受了?”他说着,目光冷冷地扫过群臣,吓得不少人低下头去。

  “陛下明鉴!”凌越连忙道,“绝无人给臣气受。朝中诸位同僚对臣多有照拂。臣辞官之心,绝非一时冲动,实是深思熟虑。臣本一介提刑小官,侥幸破获几桩案件,全赖陛下信任与同僚相助。然权位愈高,责任愈重,臣常感力不从心,如履薄冰。且多年奔波,旧伤缠身,实难再胜任朝廷要职。恳请陛下念在臣微有苦劳,准臣所请。臣愿以一介布衣之身,仍愿为陛下、为大明,略尽绵薄之力,着书立说,将此生所见所闻、刑侦检验之法记录下来,或可惠及后人。”

  凌越的话语诚恳至极,没有丝毫作伪之意。他并非不爱权力,而是深知这权力背后的沉重与危险,更向往一种内心平静的生活。

  皇帝久久地注视着凌越,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虚伪或试探,但他看到的只有坦诚和疲惫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。他忽然明白了,这个年轻人,或许真的与这满朝汲汲于功名的官员不同。

  良久,皇帝长长叹了口气,语气缓和了下来:“罢了罢了。人各有志,朕……也不便强求。”

  他沉吟片刻,道:“你的爵位和赏赐,是酬你之功,必须领受,不容推辞。至于官职……朕准你卸去都察院与锦衣卫所有实职,安心休养。但这太子太保的荣衔,朕给你留着!京郊的庄子也给你留着!何时觉得休养好了,想回来为朕分忧,朕随时虚位以待!着书立说,亦是功在千秋之事,朕准了,若有需要,可调用翰林院典籍!”

  这已是皇帝最大的让步和恩典,既全了凌越辞官的心愿,又给他留下了足够的体面和退路。

  凌越心中感动,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,不再推辞,深深叩首:“臣……谢主隆恩!陛下万岁,万岁,万万岁!”

  退朝之后,凌越辞官归隐的消息,如同长了翅膀一般,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,成为了比他被封伯晋爵更加轰动的话题。有人赞他高风亮节,有人笑他傻不识趣,也有人暗中松了一口气。

  凌越却浑不在意。他回到北镇抚司,简单交接了公务,与朱希忠、王砚、秦虎等人一一话别。

  朱希忠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,叹道:“凌兄弟,真是……让为兄不知说什么好!也罢,远离这是非之地,未必不是福气。日后若有事,尽管来信!”

  王砚已是热泪盈眶,他选择留在朝中,继续他的刑名之路:“大人……先生!您的教诲,学生永世不忘!定当以您为楷模,秉公执法!”

  秦虎这个铁打的汉子,也红了眼眶,他因功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,将继续执掌北镇抚司:“大人!您放心去吧!京城有俺老秦在,定帮您看着!谁敢说您半句不是,俺第一个不答应!”

  凌越与众人一一告别,心中虽有不舍,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。

  当他最后牵着沈荆澜的手,带着简单的行装,走出那座象征着无上权力也承载了无数阴谋的北镇抚司大门时,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。

 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森严的官衙,然后转身,毫不犹豫地向着熙攘的市井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