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金乌焚寂与断尾求生-《牧傀仙途》

  矿坑深处的黑暗,并未能给沈退带来丝毫安全感。身后那如影随形的煌煌正气,如同跗骨之蛆,紧紧咬住他残留的那一丝阴气轨迹,不疾不徐,却带着猫捉老鼠般的从容与压迫。

  巡煞使显然拥有某种极擅追踪邪祟的秘术或法器,任凭沈退如何借助复杂矿道迂回隐匿,总能被其大致把握方向。那不断扩大的小金光阵更是如同一个移动的净化领域,所过之处,沈退辛苦铺设的菌毯网络如同被烈日炙烤的露水,纷纷蒸发消散,反馈回来的连绵刺痛不断侵蚀着他的心神。

  不能再这样下去!被动逃窜,只会被一点点蚕食殆尽,最终逼入绝境!

  沈退眼中厉色一闪,意念沟通之下,散布于前方数条矿道中的傀兽与潜伏的菌毯瞬间被激活!

  吼!嘶!

  数十只经过菌殖改造、覆盖着墨绿苔藓的骨狼、石蜈从阴影中扑出,眼眶中魂火燃烧,悍不畏死地冲向追来的三人队伍。同时,岩壁缝隙、头顶钟乳石上,大片噬魂苔藓如同活过来的地毯般倾泻而下,试图阻碍他们的脚步!

  “垂死挣扎!”巡煞使面不改色,甚至带着一丝轻蔑。他并未出手,身旁一名弟子已然踏前一步,手中一面金色小盾迎风便长,化作一面光墙,轻易挡下了骨狼的扑击。

  另一名弟子则掐动法诀,口中念念有词,一枚雕刻着雷鸟纹路的玉佩飞起,散发出道道细密的金色电蛇,精准地劈打在那些噬魂苔藓之上!至阳雷力正是这些阴秽之物的克星,苔藓成片地焦黑、碳化,发出刺鼻的臭味。

  巡煞使本人,则目光如电,锁定了沈退真身所在的大致区域——一处通往更深层的狭窄裂隙。他嘴角冷意更甚,终于动了真格。

 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,面色变得无比庄重,双手结出一个复杂古老的印诀。周身纯净的灵力疯狂涌向指尖,其胸前那盏青铜油灯的金色灯花骤然暴涨,光芒刺目,仿佛有一轮微缩的太阳正在其中孕育!

  “煌煌天威,阳炎净世!金乌真形,听吾敕令!破邪!”

  他猛地将印诀推向油灯!

  唳——!

  一声清越而充满无上威严的啼鸣,仿佛穿越太古时空而来,骤然响彻矿坑!那油灯中的金色灯花猛地挣脱而出,见风即长,化作一只翼展超过三丈、完全由纯净金色火焰构成的三足金乌!

  这金乌虽非实体,却神形兼备,羽翼清晰,第三只足尤其凝实,散发着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与净化一切邪祟的煌煌神威!其光芒之盛,瞬间将整片庞大的地下空腔照得亮如白昼!所有阴霾、死气、怨念如同被投入洪炉的冰雪,疯狂消融!

  那些正在冲击的傀兽和苔藓,在这真正的金乌真形焰面前,连挣扎都做不到,瞬间就被汽化,连灰烬都未曾留下!

  “不好!”菌毯王座之上,沈退脸色剧变,前所未有的致命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,让他神魂皆颤!

  那金乌真形在空中一个盘旋,冰冷而纯粹的金瞳瞬间锁定了沈退藏身的裂隙,随即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金色流火,以无可匹敌的速度,轰然灌入其中!

  “呃啊啊啊——!”

  沈退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!

  那至阳至刚、焚灭邪秽的金乌烈焰,虽然主要目标是他的菌毯王座和周围的菌毯网络,但仅仅是其散逸出的灼热气息和净化意志,就让他如坠炼狱!

 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扔进了沸腾的油锅,每一寸都在被灼烧、撕裂、净化!周身缭绕的黑雾疯狂翻滚、蒸发,发出凄厉的尖啸!脚下那温润蠕动的菌毯王座更是如同活物般剧烈抽搐、焦黑、碳化!

  通过菌网传递回来的,是无数子民瞬间被湮灭的极致痛苦与恐惧!那片他苦心经营的核心牧场,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化为一片金色的火海,一切都被彻底净化、归于虚无!

  神识在疯狂断裂!反噬如同滔天巨浪,一波波冲击着他近乎崩溃的神识!

  再这样下去,不出三息,他就会被这金乌真形焰顺着菌网链接直接烧成飞灰!

  生死关头,沈退那被无数次绝境磨砺出的狠厉与果决爆发了出来!

  他猛地一咬舌尖,剧痛刺激下,凝聚起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,做出了一个无比痛苦却唯一的抉择——

  断尾!求生!

  他强行运转牧神之力,却不是对抗,而是……撕裂!

  嗤啦——!

  一声仿佛源于灵魂深处的、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!

  沈退硬生生地、粗暴地切断了自身与外界绝大部分菌毯网络的神识链接!包括那正在被焚烧的核心王座区域!

  “噗——!”

  如同自断一臂,甚至更甚!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漆黑如墨、蕴含着精纯魂能的血液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气息急剧衰落,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,软软地从正在碳化的王座上栽落下去,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。

  神魂遭受重创,本源受损!

  但也因此,他侥幸摆脱了那金乌真形焰的持续灼烧与毁灭性打击。

  远处裂隙入口处,那恐怖的金乌焰光缓缓消散。巡煞使的身影出现在那里,他脸色也微微有些苍白,显然施展此术对他消耗极大。他冷漠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、遍布焦黑痕迹和零星金焰的废墟,感受着那邪秽气息的骤然衰弱与远去,眉头微皱。

  “倒是果决,竟自毁巢穴,断臂逃生。”他冷哼一声,神识仔细扫过,确认那邪物的核心已被摧毁,残留的气息正向着矿坑更深处狼狈逃窜,已是强弩之末。

  “师尊,可要继续追?”一名弟子问道。

  巡煞使略一沉吟,摇了摇头:“穷寇莫追,此地深处恐有未知凶险。其巢穴已毁,本源受创,短期内难成气候。我等先回去复命,请宗门定夺。”

  他自信已然重创那邪物,目的基本达成,不愿再冒险深入这诡异的矿坑最底层。

  三人转身,金光渐敛,很快消失在来时的矿道中。

  只留下这片死寂的、弥漫着焦臭与纯阳余烬气息的废墟。

  许久之后,一堆焦黑的、曾是菌毯王座的残骸之下,一只手艰难地伸了出来,手指因痛苦而微微痉挛。

  沈退挣扎着爬出,浑身沾满灰烬,衣衫褴褛,气息微弱到了极点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的剧痛。

  他回头望去,看着那片苦心经营、如今已化为绝对死地的牧场废墟,漆黑的瞳孔中,没有绝望,只有一片冰冷的、近乎凝固的疯狂与……怨毒。

  金乌真火……巡煞使……宗门……

 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,向着矿坑那更深、更黑暗、更危险的未知区域,一步一步,艰难地挪去。

  背影狼狈,却像一头受伤的孤狼,獠牙尽碎,却磨砺了更深的恨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