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出自己(五)(012)-《荷叶闲客中短篇小说选集四》

  嫁出自己(五)

  那条红裙子被重新塞回塑料袋深处,像封印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噩梦。出租屋的闷热一如既往,但王媚的心境却像经历了一场地动山摇。父亲的救命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,不是石头,是滚烫的炭火,是王海平那双嵌着黑泥的手递过来的、沾着汗渍的三万块。

  家里的电话成了每天固定的程序。母亲的声音不再只有绝望的哭腔,添了些许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小心翼翼的期盼。

  “媚媚,钱收到了!收到了!你爸昨天手术做完了,医生说挺顺利的……”母亲的声音哽咽着,“就是……就是腿里打了钢钉,以后怕是……干不了重活了。”

  “人没事就好,妈。”王媚握着手机,站在出租屋唯一的小窗前,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,“钱……我会慢慢还的。”她说得很慢,每个字都带着分量。

  “唉,媚媚……”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浓浓的心疼和无奈,“家里……家里帮不上你,还拖累你……你一个人在外面,可怎么办啊?那钱……那么一大笔……”

  “妈,别想那么多。爸养好身体要紧。”王媚打断母亲,声音异常平静。她不能哭,眼泪在邮局汇出那三万块时就已经流干了。现在剩下的,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责任感。她挂了电话,看着窗外楼下那条堆满杂物的巷子,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追逐打闹着跑过。生活还在继续,以一种她无法回避的、更加沉重的姿态。

  那三万块,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将她和王海平紧紧拴在了一起。不是“处处看”的暧昧试探,而是赤裸裸的、冰冷坚硬的债务关系。她开始有意识地省钱,比之前更加苛刻。午餐的盒饭变成了最便宜的白米饭配一勺免费的酱油汤,晚餐依旧是清水挂面,偶尔加几片最便宜的菜叶。她甚至开始收集车间里废弃的、还能用的包装材料,卖给收废品的老头,换回几块、十几块的零钱。每一分钱,她都仔仔细细地攒着,目标明确:还债。

  陈芳成了她与王海平之间唯一的纽带。王媚几次想直接联系王海平还钱,哪怕只是几百块,都被陈芳拦住了。

  “媚姐,你急啥?海平哥不是说了不着急吗?”陈芳一边麻利地给电路板插件,一边小声说,“他那人实在,说一不二。你现在硬塞钱给他,他反倒觉得你看不起他,生分了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王媚看着流水线上不断流过的零件,感觉自己也是其中一个,被无形的传送带推着走,“欠着这么大一笔钱,我心里不踏实。”

  “唉,我懂。”陈芳叹了口气,“这样吧,过几天我老公他们工地发点生活费,我让老公探探海平哥口风?看看他最近手头紧不紧?要是他真缺钱,咱们再想办法,行不?”

  王媚只能点头。她感觉自己像在走一根高空钢丝,一边是沉重的债务,一边是王海平那沉默的、带着泥土味的“仗义”,稍有不慎,就会跌入无底的难堪。她甚至不敢细想王海平借钱时那句“本来是打算……攒着在县城看房子的”。这三万块,也许就是他全部的希望,被他毫不犹豫地挪用了。

  几天后,陈芳带来了消息,表情有些复杂。

  “媚姐,我老公问海平哥了。海平哥说……他手头还行,让你别急,先顾好自己和你爸那边。”陈芳顿了顿,压低声音,“不过……我老公说,海平哥最近好像更拼了,包了个小工程,天天熬通宵,人都瘦了一圈……估计是……想早点把买房的钱再挣出来吧。”

  王媚的心猛地一沉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。王海平的沉默和拼命,比任何催债的话都更让她难受。那三万块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不仅烫在她心上,也烫在王海平的生活里,逼着他透支自己。

  就在王媚被债务和愧疚双重挤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时,“红玫瑰婚介所”那个粉红色的噩梦,又一次不合时宜地缠了上来。电话是那个年轻女孩打来的,声音依旧是程式化的热情,仿佛从未发生过“林先生”那场闹剧。

  “王媚靓女!好消息呀!红姐这次可是给你挖到宝了!一位港商!李老板!在深圳开大公司的!资产过亿的啦!就是年纪嘛,稍微大那么一点点,六十出头,但人家保养得好啊,看着像五十岁!身体倍儿棒!人家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