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8章 石头城里的军械仓库:"皇帝临时办公地点"-《人间清醒:资治通鉴智慧》

  咸和三年的五月,建康城的雨下得跟老天爷捅漏了似的,连城墙根儿都泡得直打哆嗦。苏峻站在朱雀航的桥头,手里把玩着新缴获的玉柄麈尾,听着手下禀报西方那帮勤王军已经凑齐了人马。这糙汉子突然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被酒气熏黄的牙:嘿,来得正好,省得老子千里迢迢去抄他们老家。

  说罢翻身上马,马鞭一甩就奔皇宫去了。路上的泥水溅得跟炸开的烟花似的,把紧随其后的亲兵糊得满脸都是。有人小声嘀咕这天气实在不宜出行,被苏峻回头一瞪眼:怕个球!当年老子在北方跟石勒干架,暴雪高集到膝盖照样冲锋,这点雨算娘儿们掉眼泪!

  此时的太极殿里,晋成帝司马衍正扒着窗棂看雨。这孩子才七岁,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没多久,看见阶下积水里漂着片青瓦,正拍手叫太监捞来当船玩。司徒王导急得直转圈圈,手里的朝笏都快被汗浸湿了,看见小皇帝还在嬉闹,忍不住叹气:陛下,苏将军怕是要...要请您挪个地方。

  挪地方?是去玄武湖看荷花吗?司马衍眨巴着大眼睛,上个月太傅刚带他去划过船。王导正要解释,殿外突然传来甲胄碰撞的哐当声,苏峻带着一群披甲士兵闯了进来,靴子上的泥点子蹭得金砖地到处都是。

  陛下,城外不太平,臣替您找了个安全地方。苏峻说话跟打雷似的,吓得小皇帝往王导身后缩。王导赶紧上前一步,把朝笏横在胸前:苏将军,宫城乃社稷根本,陛下岂能轻动?

  老东西少废话!苏峻一把推开王导,那力道差点让老爷子摔个屁股墩,再啰嗦连你一块儿绑走!他使个眼色,两个亲兵就想上前架起司马衍,却被突然冲出来的两个人拦住。

  刘超拽着小皇帝的衣袖,钟雅张开双臂挡在前面,俩人都穿着朝服,袖口还沾着路上的泥。臣等愿随陛下同行。刘超说话不高,却字字清楚。苏峻上下打量这俩文臣,见他们官服整洁,不像自己这帮弟兄跟泥猴似的,突然觉得好笑:行啊,正好缺俩伺候笔墨的。来人,给他们备马。

  亲兵牵来两匹油光水滑的战马,刘超却直摆手:陛下步行,臣等岂能骑马?说着就弯腰给司马衍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,钟雅已经蹲下身,小心地把小皇帝的鞋子上的泥擦掉些。

  苏峻的脸瞬间沉了下来。他这辈子最恨文绉绉的酸腐气,这俩人明摆着是给他难堪。旁边的参军悄悄拽他袖子:将军,这俩人是陛下近臣,杀了恐失人心。啐了一口,调转马头:走!看他们能跟到几时!

  于是建康城就上演了出滑稽戏:一群披坚执锐的士兵簇拥着个穿龙袍的小孩在泥里挪步,后面跟着俩深一脚浅一脚的大臣。刘超手里还攥着块干点心,时不时塞给小皇帝;钟雅则专门盯着路面,看见水洼就赶紧垫块石头。苏峻在前面骑马,听见后面传来陛下小心的叮嘱声,气得马鞭都快攥断了。

  到了石头城,苏峻把皇帝往仓库里一塞,这地方原先是存军械的,墙角还堆着生锈的长矛。陛下就先在这儿委屈几天,等老子收拾了外面那帮杂碎,再给您盖新宫殿。他说这话时,眼里的轻蔑藏都藏不住。

  当晚司马衍缩在草堆上哭,说想母后。刘超把自己的朝服脱下来给孩子当被子,钟雅就着门缝透进来的月光,用手指头在地上写字给小皇帝看。陛下您看,这字上面是宝盖头,就像屋子,下面有女有子,只要咱们好好活着,总有团聚那天。

  苏峻隔三差五就来,每次都带着股酒气。有回他拎着只烤得焦黑的野兔,往地上一扔:陛下尝尝,这是老子亲自射的。司马衍吓得直往后躲,刘超赶紧上前:陛下年幼,肠胃虚弱,臣替陛下谢过将军美意。

  你倒会做好人!苏峻瞪着刘超,听说你还敢教这小屁孩念书?他一脚踹翻旁边的木箱,里面的竹简滚得满地都是,读那些屁用没有!有本事学老子舞刀弄枪,看谁还敢欺负你!

  刘超捡着散落的竹简,慢悠悠地说:将军驰骋沙场,保家卫国,是勇;陛下习圣贤书,明辨是非,是智。智勇兼备,方能安天下。这话堵得苏峻半天说不出话,最后梗着脖子吼:少跟老子掉书袋!再啰嗦把你舌头割了!

  可他终究没动手。有回喝醉了,他跟心腹嘟囔:那姓刘的有种,换了旁人,老子早把他剁成肉酱了。心腹趁机劝他:既然将军佩服,不如拉拢过来?苏峻冷笑一声:这种人,眼里只有姓司马的,拉拢个屁!留着他,倒让天下人看看老子不是滥杀忠臣的莽夫。

  于是石头城的仓库里,就出现了奇特的景象:白天苏峻的士兵在外面呼喝操练,仓库里刘超却正教司马衍念三人行必有我师;晚上叛军在城头上喝酒划拳,钟雅则借着油灯给小皇帝讲卧薪尝胆的故事。有次司马衍问:刘爱卿,苏将军是不是坏人?

  刘超沉默片刻,说:陛下将来要做天子,天子看人,不能只分好坏。苏将军曾经也立过战功,只是如今行差踏错。这话恰好被进来送水的士兵听见,转头就报给了苏峻。苏峻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,最终却只是把酒一饮而尽:这老小子,倒会教皇帝。

  雨停那天,司马衍扒着仓库的小窗户往外看,看见城墙根儿的草冒出了绿芽。刘超说:陛下您看,再大的雨也挡不住春天。钟雅接口道:就像再横的恶人,也挡不住人心向背。远处传来叛军操练的呐喊声,仓库里却飘着《论语》的诵读声,两种声音撞在一块儿,倒像是石头城在低声诉说着什么。

  司马光说

  臣光曰:自古乱臣贼子,虽逞凶一时,终难掩其悖逆之心。苏峻以匹夫之勇劫迁天子,却终不敢加害刘超、钟雅者,非其心存敬畏,实乃天下忠义之气未绝也。刘公于困厄之中不忘辅弼,钟君在颠沛之际仍思教化,此真社稷之臣也。观成帝虽幼,得贤臣夹持而不坠其志,可知天道循环,终究邪不压正。

  作者说

  这场发生在仓库里的权力博弈,藏着个很有趣的真相:苏峻手里的刀能劫持皇帝的身体,却拿刘超手里的《论语》没办法。就像生活里总有些看似强大的东西,其实治不住那些软乎乎的坚持——流氓能砸掉你的摊位,却学不会你熬了十年的酱汤秘方;竞争对手能抢走你的客户,却偷不走客户信你的那份踏实。

  刘超最聪明的地方,是他没跟苏峻硬碰硬。你舞你的刀,我教我的书,这种你打你的,我打我的智慧,其实比死磕更有力量。就像现在有人跟你吵得面红耳赤,你没必要非得争出输赢,转身把该做的事做好,往往是最狠的反击。

  本章金句

  能绑住人的是绳子,能留住人的是人心,能扛住事的是那些看起来没用的坚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