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1章 无声的钥匙-《让你写公益歌,没让你写哭全网啊》

  幻音文化工作室。

  从“回声”酒吧出来不到一个小时,一个陌生的邮箱地址就发到了凌夜的手机上。

  “凌夜老师,你要张信的邮箱干嘛?”肖雅坐在沙发上,抱着一个抱枕,一脸不解。

  韩磊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天花板的灯光,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。

  他也没有说话,只是看着凌夜。

  凌夜没有回答肖雅,他走到电脑前坐下,新建了一封邮件。

  光标在收件人一栏闪烁,他从容不迫地将那个邮箱地址复制粘贴了上去。

  然后,他点击添加附件,选中了那个名为“剑魄”的音频文件。

  上传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,像是时间的流逝。

  休息室里很安静,只有肖雅无意识捏着抱枕发出的细微声响,和电脑风扇的低鸣。

  附件上传完毕。

  凌夜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。

  肖雅和韩磊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
  他们以为他至少会写几句,比如“张信老师您好,冒昧打扰”,或者阐述一下歌曲的理念,再或者,直接谈钱,开出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。

  然而,凌夜什么都没做。

  邮件的正文部分,一片刺眼的空白,像一片未曾落笔的雪原。

  他只是移动鼠标,点开了邮件标题栏。

  “哒、哒。”

  两声清脆的键盘敲击声。

  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字。

  月光。

  没有问候,没有解释,没有请求,更没有报价。

  只有一首无言的曲,和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标题。

  做完这一切,凌夜直接点击了发送。

 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框一闪而过,像是这件事从未发生。

  “就…就这?”肖雅终于忍不住了,声音里带着一种快要抓狂的荒谬感。

  “一句话都不写?你这让他猜谜语呢?他那种又臭又硬的脾气,看到这种没头没尾的邮件,不直接拉黑就不错了!”

  凌夜关掉邮箱页面,转过椅子,看着几乎要跳起来的肖雅。

  “对他那样的人来说,任何多余的文字,都是一种冒犯。”凌夜淡淡地说。

  “语言会骗人,利益会驱使人,但音乐不会。”

  “他愿不愿意听,是他的选择。”

  “听完之后,来不来找我们,是那首曲子的本事。”

  说完,他站起身,拿起桌上的剧本。

  “我回剧组了,有消息随时联系。”

  他走了,留下肖雅和韩磊面面相觑。

  肖雅泄气地瘫倒在沙发上,用抱枕蒙住了自己的脸,发出一声闷哼:“疯了,都疯了…”

  韩磊站在原地,看着电脑屏幕的方向,虽然屏幕已经暗了下去。

 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。

  凌夜不是在赌,他是在递一把钥匙。

  一把用音符铸成的,通往另一个孤僻灵魂的钥匙。

  至于那扇门会不会打开,何时打开,全看门里的人,是否还记得月光的颜色。

  ……

  东海市,某个老旧小区的顶层加盖房。

  房间里光线昏暗,窗帘拉得严严实实。

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的旧书和电子元件混合的味道。

  一把漆面剥落的木吉他靠在墙角,旁边是一套早已过时的录音设备,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。

  张信蜷在一张破旧的单人沙发里,手里捧着一杯凉透了的白开水。

  “回声”酒吧的那个舞台,是他唯一的喘息之地。

  在那里,他可以短暂地忘记现实的窘迫,回到那个只有音符的世界。

  可一旦离开,生活的沉重便会加倍压回来。

  刚刚在楼下,房东又在催下个季度的房租了,语气里满是不耐。

  又是钱。

  这个世界,似乎除了钱,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了。

  他烦躁地拿起扔在一旁的旧笔记本电脑,开了机。

  电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声。

  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上谱曲的小活儿,能赚点零钱。

  邮箱图标上跳出了一个“1”的红色角标。

  他皱着眉点开。

  是一封未读邮件。

  发件人的名字——凌夜。

  他本能地想当成垃圾邮件删掉。

  这些年,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推广邮件,卖保险的,卖课程的,烦不胜烦。

  他的手指已经放在了删除键上,目光却不经意地扫到了邮件的标题。

  月光。

  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字,却让他的手指顿住了。

  他有多久没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这两个字了?

  他写的歌,唱的歌,都是关于阴沟、泥潭和不见天日的小巷。

  月光,那是属于诗人和胜利者的东西,与他无关。

  鬼使神差地,他点了进去。

  邮件内容是空的。

  只有一个音频附件。

  张信的眉头皱得更深了。

  这是什么新型的病毒吗?

  他犹豫了片刻,还是把附件下载了下来。

  下载速度很慢,像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
 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,竟然会对一封来路不明的邮件产生好奇。

  下载完成。

  他找到那副耳罩海绵已经有些开裂的监听耳机,插上电脑,戴好。

  然后,他双击了那个文件。

  没有防备地,一阵幽远寂寥的箫声,顺着耳机线,灌入他的耳膜。

  那一瞬间,张信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,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。

  那不是一段旋律,那是一阵从荒原尽头吹来的冷风,带着霜雪的寒意,掠过干涸的河床,吹动破败的旌旗。

  紧接着,清冷的古筝切入,每一个音符都像刀锋,利落、干净,带着决绝的杀意。

  鼓点骤起,如千军万马奔腾,又如一颗孤独的心脏在绝境中剧烈地跳动。

  张信的身体无意识地坐直了。

  他看到了。

  他看到了一个提着剑的男人,独自走在尸横遍野的沙场上。

  月光如水银泻地,照着他满身的伤痕,照着他剑刃上未干的血迹,照着他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。

  旋律在高亢的厮杀与低回的叹息之间反复交替,那不是技巧的堆砌,那是命运的挣扎。

  每一次音符的碰撞,都像是灵魂在被反复撕扯、拷问。

  高潮过后,万籁俱寂。

  只剩下一声如泣如诉的箫声,在空旷的天地间回响,最后消散于无形。

  像一个英雄最后的呼吸,又像一滴血,落入雪地,无声无息。

  音乐结束了。

 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,只有电脑风扇还在不知疲倦地嗡鸣。

  张信僵坐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
  他没有摘下耳机,任由那一片虚无的静默包裹着自己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他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。

  他抬起手,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,已经泪流满面。

  这不是一首歌。

  这是他被雪藏、被遗忘、被背叛、被生活碾碎了所有棱角,却依然在午夜梦回时,会听到的,独属于他自己的悲鸣。

  那个孤独的剑客,就是他自己。

  他输给了这个时代,输给了这个圈子的规则,输给了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“手段”。

  可他还站着。

  哪怕活得像条狗,他也还站着。

  张信颤抖着手,移动鼠标,把进度条拉回了最开始。

  他按下了播放键。

  一遍。

  又一遍。

  窗外,夜色渐深。

  一缕真正的月光,从窗帘的缝隙里艰难地挤了进来,在他布满泪痕的脸上,投下了一道浅浅的光斑。

 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发件人的名字。

  凌夜。

  这个人,他怎么可能…怎么可能写出这样一首歌?

  二十年的冰封,二十年的心如死灰,似乎在这一刻,被这短短四分钟的音乐,凿开了一道裂缝。

  他想嘶吼,想呐喊,想摔碎眼前的一切。

  最终,他只是摘下耳机,双手插进自己凌乱的头发里,发出了一声压抑了太久的、野兽般的低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