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锤震残枪忆旧魂-《星回月落沧海劫》

  铁匠铺的炉火刚添了新炭,红焰便顺着铁砧的纹路攀爬,将满室的铁屑镀上暖橘色光晕。

  赵虎正用铁丝擦拭三清戟的铜箍,里屋突然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,伴着粗重的喘息,一个佝偻的身影扶着门框探出头来。

  “赵小子,外面......安生了?”

  老铁匠周伯摘下熏得发黑的毡帽,露出满头霜白,眼角的皱纹里还嵌着未擦净的铁末。

  他左手缺了两根手指,腕上缠着浸油的麻布,那是年轻时被淬火的枪头烫伤的旧伤。

  林星回刚把醉仙葫芦搁在木案上,闻声立刻直起身:

  “无量你个天尊,几个东厂暗哨罢了,道爷三两下就打发了!”

  话音未落,萧月落就伸手弹了弹他的道袍下摆:

  “小道长又吹牛,方才是谁被暗哨的飞镖擦着耳朵过去,脸都白了?”

  周伯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,目光掠过林星回腰间的月纹玉坠,又落在叶凌霄手中的星河长明剑上。

  他踉跄着扑到兵器架前,手指抚过一排半成品铁枪,粗糙的掌心在枪尾的刻痕上反复摩挲:

  “玄甲军的......这是玄甲军的‘三叠锻’工艺!”

  众人循声看去,只见那些枪尾都刻着极小的 “玄” 字,边缘有明显的叠打痕迹,像是被细锤反复敲出的涟漪。

  周伯突然抓起一把断枪,枪尖处留着乌黑色的腐蚀印记,缺口参差不齐,像是被什么利器硬生生咬断的。

  “这是老陈的枪。”

  老人的声音发颤,喉结滚动着。

  “天启二十七年冬,我们在云州码头卸铁料,缇骑突然就围了过来。老陈当年是林将军帐下的枪头匠,一手‘梨花枪’耍得比谁都好......”

  他突然剧烈咳嗽,咳得腰都弯了下去,赵虎连忙递过粗瓷碗,里面盛着温茶。

  苏月见状从药箱里取出一小罐药膏,翠色的瓷瓶在炉火下泛着柔光:

  “周伯,这是药王谷的愈伤膏,对旧伤劳损有用。”

  她蹲下身帮老人涂抹手腕的烫伤,指尖触到皮肤时,发现老人的手凉得像铁块。

  “您这手是常年打铁积的寒疾,我再给您开副药汤。”

  周伯接过药膏却没立刻用,而是转身掀开里屋的布帘。

  众人跟着进去,只见墙角堆着十几件残破兵器,有断戟、裂盾,还有半块染血的护心镜。

  最显眼的是一副铁甲,胸甲处有个狰狞的爪印,边缘发黑,正是东厂缇骑的腐骨爪所留。

  “这是李校尉的甲。”

  周伯的手指轻轻搭在爪印上,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。

  “林家倒了之后,缇骑挨家挨户搜‘玄甲余孽’。”

  “李校尉带着我们躲在煤窑里,夜里出去找吃的,回来时肠子都挂在外面了......”

  “他说不能连累弟兄们,硬是自己抹了脖子。”

  叶凌霄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,他上前两步,指尖抚过铁甲内侧刻着的 “李” 字,那字迹歪歪扭扭,像是用刀尖仓促刻下的。

  “我爹......叶承宗,当年也是玄甲军的校尉。”

  他声音发紧,星河长明剑的剑穗无风自动。

  周伯猛地抬头,浑浊的眼睛里涌出泪光:

  “叶校尉?”

  “是不是左眉上有颗痣,善使‘流星枪’的叶承宗?”

  见叶凌霄点头,老人突然抓住他的胳膊,力道大得惊人。

  “他是大好人啊!”

  “当年我被流寇掳走,是他单枪匹马救了我,还把自己的干粮分给我......”

  老人踉跄着扒开兵器堆,从最底下翻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,打开后里面是块磨损的令牌,正面刻着 “玄甲军左营校尉叶承宗”,背面是朵绽放的梨花。

  叶凌霄接过令牌,指腹抚过凹凸的字迹,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。

  令牌边缘有个缺口,像是被兵器砍过,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,不知是他父亲的,还是敌人的。

  “我娘说,爹临走前说过,要护着林家,护着大夏的百姓。”

  林星回握紧了三清戟,戟杆被他捏得发白:

  “无量你个天尊,曹瑾仁这狗贼!”

  “道爷定要把他的腐骨爪剁下来,给这些弟兄们报仇!”

 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,萧月落连忙拉住他的道袍:

  “别急着送死,先找到证据才行。”

  “周伯,您知道矿洞的事吗?”

  周伯抹了把眼泪,把铁盒抱在怀里:

  “知道!”

  “林姑娘三天前来过,说矿洞里有曹瑾仁走私盐铁的证据。”

  “她还修好了这把断枪,说要用来挑开矿洞的机关。”

  他指着角落里一把缠着布条的铁枪,枪杆上刻着细小的蛇骨纹路,正是林静姝留下的标记。

  赵虎突然一拍大腿:

  “对了!老陈死前说过,矿洞的通风口是咱们玄甲军旧部修的,有‘连环销’机关,只有用玄甲军的兵器才能打开。”

  他拎起那把断枪,枪尾的 “玄” 字与令牌上的纹路隐隐相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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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这枪正好能派上用场。”

  苏月这时突然发现,断枪的枪杆里藏着张油纸,小心抽出后,上面画着矿洞的简易地图,标注着 “毒雾区”“机关阵”,还有个红点旁写着 “盐铁账”。

  “林姑娘想得真周到!”

  她将地图铺在木案上,玉峰针轻轻点在红点处。

  “这里应该就是证据所在,不过要先过蛊师的毒阵。”

  林星回凑过来,醉仙葫芦的壶嘴差点碰到地图:

  “道爷的内丹功能御蛊毒,到时候我走前面!”

  他拍着胸脯保证,却被萧月落敲了下后脑勺:

  “上次被蛊虫咬了腿,哭着喊着要苏姑娘解毒的是谁?”

  林星回梗着脖子辩解:

  “那是道爷大意!这次定让那些蛊虫有来无回!”

  正说着,铺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,赵虎警惕地抄起铁锤,却听门外有人喊:

  “赵帮主!是我,老钱!”

  开门一看,老钱背着个药箱,裤腿全是泥,脸上还有道划伤。

  “不好了,林姑娘在矿洞口被缇骑围住了!他们还带了摩罗教的蛊师,放毒雾呢!”

  周伯突然抓起墙角的断枪,虽然左手不便,却仍能稳稳握住枪杆:

  “玄甲军的弟兄们,跟我去救林姑娘!”

  里屋瞬间冲出十几个工匠,有的拎着淬火钳,有的扛着大锤,还有人抱着捆炸药,正是当年玄甲军的旧部。

  叶凌霄长剑出鞘,荧光照亮了狭小的房间:

  “我去牵制缇骑!”

  林星回扛起三清戟,月纹玉坠在胸前发烫:

  “道爷跟你一起!”

  “软软,你和苏姑娘找机会从通风口进矿洞找证据!”

  萧月落颔首,红裙扫过地上的铁屑:

  “放心,天机阁的人找证据从来不会失手。”

  周伯突然把那把断枪塞给叶凌霄:

  “用这个开通风口的机关!”

  “这枪是叶校尉当年用过的,只有林家血脉和玄甲旧部能激活机关。”

  叶凌霄握紧断枪,枪杆上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,仿佛父亲的力量正透过铁骨传递过来。

  苏月将几包解毒丹塞进众人手里,银镯轻响:

  “这是解蛊毒的药,每隔半个时辰吃一粒。用艾草熏过的布巾捂住口鼻,能防毒雾。”

  她又给周伯的寒疾药包加了几味驱寒的药材。

  “您年纪大,别冲在前面,守住后路就好。”

  林星回最后检查了一遍醉仙葫芦,确认里面装满了酒。

  既能恢复内力,关键时刻还能泼出去挡暗器。

  他回头望了眼铁匠铺,炉火依旧跳动,那些残破的兵器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,像是无数双眼睛,正注视着他们走向矿洞。

  “无量你个天尊,出发!”

  林星回大喝一声,率先冲出门去。

  三清戟的戟尖划破暮色,月纹玉坠在胸前熠熠生辉。

  叶凌霄握着父亲的断枪紧随其后,星河长明剑的荧光与枪杆的铁色交相辉映。

  萧月落和苏月则拎着药箱,趁着夜色绕向矿洞北侧的枯树。

  那里,正是通风口的位置。

  周伯站在铁匠铺门口,望着众人的背影,突然举起铁锤敲了敲铁砧。

  “当 ——”

  清脆的锤声划破夜空,像是在为玄甲军的忠魂敲钟,又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助威。

  炉火映着他的白发,那只缺了两根手指的手,紧紧握着李校尉的铁甲碎片。

  仿佛握住了整个玄甲军的过往与希望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