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5章 樵夫、学徒!-《大明卫》

  数日后,崇祯皇帝召见时,果然又问起了晋商案的后续,言语中透露出对抄没资产尽快变现、充实国库的期盼。

  “陆卿,涉案逆产清点核算,还需几日?朕等着这笔银子给九边将士发饷呢。”

  陆铮心中苦笑,知道皇帝又等急了。他只能谨慎回奏:“陛下,逆产数目庞大,种类繁杂,估价核验需时,以免胥吏从中舞弊,致使朝廷受损。

  臣已加派人手,日夜赶工,定会尽快将详册呈报陛下。”

  陆铮顿了顿,话锋微转:“此外,臣发现案中仍有几处疑点,或涉及其他官员贪墨渎职,正在细查。若能查明,或可追回更多赃款。”

  陆铮巧妙地将深入调查与“追回更多赃款”联系起来,暂时安抚了皇帝。

  “哦?还有此事?”皇帝果然被吸引,“既如此,便一查到底!务必查个水落石出!但…也要快些!”

  “臣遵旨。”陆铮退出乾清宫,后背又是一层细汗。在皇帝的期望和错综复杂的案情之间走钢丝,绝非易事。

  公务的波诡云谲,使得陆宅的宁静愈发珍贵。陆铮愈发珍惜每日回府后那短暂的时光。

  苏婉清似乎也察觉到他近日心绪不宁,愈发体贴。

  她不再多问朝堂之事,只是默默地将他的饮食起居打理得更加周到,书房里总是备着温热的清茶和几样他喜欢的清淡点心。

  有时,她会在一旁安静地绣花,或是读一本佛经,无声的陪伴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慰藉。

  陆铮偶尔会拿起她绣的帕子看看,或是问她一句佛经里的典故。

  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对话,能让他暂时从“锦衣卫指挥使”的身份中抽离出来,变回一个普通的男人。

  转机出现在八月末。沈炼的耐心监控终于取得了突破。

  一名被派去监视笔墨店的“辨骨”番子,偶然发现店内一名学徒,每逢初一十五,都会悄悄前往城外一所破旧的土地庙上香。

  监视的缇骑心生疑虑,暗中跟随,发现那学徒并非单纯上香,而是将一个小巧的、用油纸包裹的物件,塞入了土地像背后的裂缝中。

  随后不久,另一名看似樵夫的人,会前来取走物件。

  “辨骨”顺藤摸瓜,跟踪那樵夫,发现其最终进入了京营一位掌管器械库的低阶武官家中!

  消息传到陆铮这里,他眼中终于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。

  笔墨店…宫内太监的干儿子…京营器械库武官…这条线,竟然从文官系统,经由宫内,串联到了京营!

  虽然仍不清楚具体所谋何事,但直觉告诉陆铮,这绝非小事。京营器械,关乎京城防务根本!

  “动那个学徒和樵夫,能保证绝对隐秘吗?”陆铮问沈炼。

  “樵夫容易,那学徒在店内,动手恐惊动背后之人。”沈炼回答。

  “那就动樵夫!”陆铮果断下令,“找个由头,在外围秘密抓捕,立刻突审!

  我要知道,他传递的是什么,为谁传递!但切记,绝不可让笔墨店和那武官察觉!”

  “是!”沈炼眼中寒光一闪,领命而去。

  陆铮站起身,在签押房内缓缓踱步。他知道,收网的时刻或许快要到了。

  但越是此时,越需谨慎。他要等的,是一个能将这些分散的线索——赵靖安、钱御史、笔墨店、宫内太监、京营武官——全部串联起来的铁证。

  陆铮就像一只经验丰富的蜘蛛,安静地守在网中央,感受着网上最细微的震动,等待着猎物彻底挣扎到精疲力尽的那一刻。

  窗外,秋意更深,风声渐紧。一场更大的风暴,正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蓄势待发。而陆铮,已然嗅到了风中带来的、危险而诱人的气息。

  ……

  张土根并不真是个樵夫。他只是住在西山脚下,偶尔砍些柴火进城贩卖,更多时候是干些零碎的杂活,挣几个铜板糊口。

  家里有生病的老娘和一张嗷嗷待哺的嘴,日子过得紧巴巴。

  几个月前,一个在城里“做大生意”的远房表亲找到了他,给了他一个轻松的活计:每隔半月,去城外土地庙。

  从神像后面取一个小油纸包,然后送到南城某个胡同里,交给一个姓赵的军爷。每次跑腿,能得五十个铜钱,够他一家吃好几顿饱饭。

  张土根不知道油纸包里是什么,也不敢问。

  表亲警告过他,只管拿,只管送,不许看,不许问,更不许对任何人提起,否则“大生意”做不成,钱没了是小,惹来麻烦就大了。

  五十个铜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,吸走了他所有的疑虑和恐惧。他只知道,有了这笔稳定的“外快”,娘的药钱就有了着落。

  这次,和往常一样,他在黄昏时分,趁着天色将暗未暗,熟门熟路地溜进破败的土地庙,肮脏的手熟练地探入泥塑神像背后的裂缝。

  指尖触到了那个熟悉的、硬硬的油纸包。他迅速将其掏出,塞进怀里,心跳得有些快——每次干这个,他都怕得厉害。

  张士根低着头,加快脚步,想尽快赶到南城,交了差事,拿了钱,买上药和米面回家。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,这次能不能割一小条肥肉,给娘和娃补补身子。

  他完全没注意到,身后不远处,两个看似寻常路人的汉子,交换了一个眼神,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。

  就在他拐进一条僻静小巷时,一只大手猛地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,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勒住了他的脖子,将他拖进了更深的阴影里。

  怀里的油纸包掉了出来,被一只脚稳稳踩住。

  李狗儿是“墨韵斋”笔墨店的学徒,今年刚满十五。店里生意清淡,掌柜的脾气却不好,非打即骂。他每天都盼着出师,能自己挣碗安稳饭吃。

  直到两个月前,掌柜的突然对他“好”了起来,不再让他干粗活,只让他负责一件事:每到初一十五的前一天晚上,将一个封好的、小小的油纸包,在清晨开店前,偷偷放到城外土地庙的神像后面。

  掌柜的当时眼神阴沉得吓人:“狗儿,这事办好了,少不了你的好处。办砸了,或者敢说出去一个字…”掌柜的没说完,只是用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
  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