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2章 硕果与荆棘!-《大明卫》

  咸熙三年的深秋,霜降已过,北地的清晨凝结着薄薄的白霜。

  帝国在江南财赋的支撑下,如同一个久病初愈的病人,开始尝试着活动筋骨,但每一步都伴随着旧疾的隐痛与新生的阵痛。

  江南

  金陵行辕内,林汝元看着手中苏州府送来的秋粮最终统计册,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。

  册上墨迹未干的数字显示,苏州府今年秋粮入库,比往年(按旧册)足足增加了四成五!

  这不仅仅是数字,更是新政权威确立的象征。

  清丈田亩、打击诡寄,使得大量隐匿的财富暴露在阳光之下,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库收入。

  松江府市舶司的关税收入亦创新高,来自海外的白银、香料、稀罕物什,不仅充盈了国库,也刺激了本地手工业与商业的进一步繁荣。

  赵德柱凭借铁腕与灵活的手腕,已然将松江港口整治得秩序井然,以往盘踞的魑魅魍魉或已扫除,或暂时蛰伏。

  然而,硕果之下,荆棘丛生。

  那些被触及根本利益的江南士绅,并未真正心服。他们只是将明面上的对抗,转为更隐蔽的软钉子。

  清丈田亩在基层推进时,仍会遇到各种“意外”——负责勘测的胥吏“突然病倒”,田亩鱼鳞图册“意外被焚”,甚至有些村庄的乡老集体“失忆”,对田亩归属含糊其辞。

  尽管孙铭、赵德柱等人手段强硬,查处了一批,但这种无处不在的消极抵抗,极大地拖延了新政全面铺开的速度。

  更让林汝元警惕的是士林风向。育才官舍培养的寒门士子虽已开始渗入各级衙门,但他们资历浅,人脉薄,往往被原有胥吏体系孤立、架空,难以真正发挥作用。

  而一些原本持中立态度的传统士人,开始撰文隐晦地批评新政“过于苛察”、“与民争利”,担忧长此以往会动摇“士绅乃国家根基”的传统秩序。

  这种舆论在茶馆、书院中悄然传播,形成一股无形的阻力。

  林汝元深知,征服一片土地容易,征服人心却需要更漫长的时光和更细致的功夫。

  他一方面继续依靠孙铭、韩猛、赵德柱等干吏强力推行既定政策。

  另一方面,也开始更多地接见地方上有声望的耆老、举办文会,试图解释新政初衷,缓和与士绅阶层的对立。

 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,比拼的是耐心与智慧。

  北疆……

  在北疆,扩军强兵的步伐迈得坚实而沉重。

  大同镇总兵马科,站在新修缮的镇羌堡城头,望着远方苍茫的草原。

  他麾下如今已有堪战之兵一万二千人,其中包含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伍,虽然战马多是从蒙古部落高价购来的杂色马,但经过数月严格训练,已初具规模。

  堡墙加固了,粮草充足,军械也换装了一部分。士卒们脸上少了菜色,多了几分锐气。

  小股的鞑骑如今只敢在远处游弋,再不敢轻易靠近边墙。马科知道,这只是暂时的平静,皇太极的主力依旧在辽东虎视眈眈,但他至少有了据城而守、并伺机给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的底气。

  蓟镇、宣府等地情况类似。防线变得更加绵密和警觉。谢尚政训练的游骑如同织网般巡弋在长城内外,使得后金的细作活动变得困难重重。

  边军士卒拿到了足饷,穿上了厚实的冬衣,士气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。

  然而,隐患依旧存在。最大的问题依旧是合格的军官和精锐骑兵的短缺。忠武军输送来的骨干毕竟有限,难以完全改变边军积重难返的暮气。

  火器,尤其是可靠的重炮,依然稀缺。而最让陆铮和马科等人担忧的是,来自辽东的夜不收回报,皇太极这个冬天异常安静,除了频繁与蒙古诸部会盟,并无大规模调兵的迹象。

  这种沉默,比频繁的骚扰更让人不安,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。

  ……

  北京京郊,忠武军大营的规模又扩大了几乎一倍。新募的六万新兵正在经历着严格乃至残酷的基础训练。

  校场上,呵斥声、口令声、以及因体力不支而受罚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。

  “快!快!保持阵型!你们现在慢一步,战场上就是鞑子的刀下鬼!”一名忠武军老兵出身的哨官,骑着马在奔跑的新兵队列旁厉声催促。

  新兵们咬着牙,扛着沉重的训练器械,在尘土中奋力前行。淘汰率极高,几乎每天都有因无法承受训练强度或被查出有恶习的人被清退。

  陆铮坚持着“宁缺毋滥”的原则,他要的是能战的精锐,不是充数的乌合之众。

  骑兵教导队的营地更是重中之重。来自蒙古的教习操着生硬的汉语,指导着选拔出来的骑手们控马、劈刺。

  摔下马背、被马蹄踏伤是家常便饭。打造一支两万人的核心骑兵,耗费的银钱如同流水,光是采购和饲养战马就是一笔天文数字,更别提骑手的装备和额外饷银。

  朝中质疑“骑兵耗费过巨”的声音从未停止,全靠陆铮以“无骑兵则无野战之利,只能被动挨打”的强硬态度压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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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周遇吉和曹文诏几乎住在了大营,统筹着庞大的训练计划,协调着各兵种、各营之间的配合。

  十五万精锐的目标,如同一座大山,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。

  朝堂之上,因江南财赋的持续输入和边镇局势的初步稳定,反对扩军的声音虽然依旧存在,但已不那么理直气壮。

  首辅李标努力维持着平衡,既要支持陆铮的强军计划以应对危局,又要安抚那些担忧“武人权重”、“国库不堪重负”的文官。

  每一次关于钱粮拨付的争论,都是一场微妙的博弈。

  陆铮在这些争论中,愈发沉默寡言,往往只在关键时刻,用最简洁有力的话语定调。

  陆铮的权势日益煊赫,但也愈发孤立,除了李标等少数务实派,大多数官员对他敬畏有余而亲近不足。

  而在陆府之内,气氛却与外界的紧绷截然不同。苏婉清的产期就在这几日了。府中上下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。

  稳婆、奶娘早已备好,太医也随时待命。陆铮无论多晚回府,第一件事便是去妻子房中探望,感受那生命的悸动。

  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,仿佛是他在这冰冷权谋与铁血征战的世界里,唯一温暖而柔软的寄托。

  秋深雾重,霜华满地。帝国在江南的财富支撑下,艰难地维系着表面的稳定,并试图重铸利剑与坚盾。

  然而,内部的裂痕尚未弥合,边关的猛虎仍在窥伺,而西方潼关方向的天空,已是黑云压城,电闪雷鸣。

  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