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3章 舔砥伤口!-《大明卫》

 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,忠武军大营的校场上却已站满了各级将官。

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点将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上。

  陆铮没有披甲,只着一身靛蓝色的棉布战袍,脸色比半月前略显憔悴,但眼神依旧明亮。

  “各部,报数!”他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校场。

  孙应元率先踏出一步,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:“禀督师,忠武军中军及左翼各部,实存可战兵员三万一千人!

  重伤者已按令安置,轻伤者七百余人预计半月内可归建!”

  接着是负责右翼和骑兵整编的副将:“右翼及骑兵各部,实存可战兵员两万四千人!其中骑兵……现存六千三百骑,战马补充仍在进行。”

  数字一个个报出,冰冷而残酷。铜锣峡一战,这支精锐付出了超过两万战兵伤亡的代价,几乎伤筋动骨。

  校场上一片寂静,只有风吹动旗帜的猎猎作响。

  每一个数字背后,都是无数熟悉的面孔永远消失在了那片土地上。

  陆铮沉默地听着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直到所有将领汇报完毕,才缓缓开口,声音沉凝:“也就是说,我忠武军主力,眼下能拉出去打仗的,还剩五万五千余人。”

  他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:“这五万五千人,是我们收复四川、荡平群寇的本钱!每一个,都是宝贝!”陆铮顿了顿,语气陡然转厉,“传令下去,即日起,各营严格按照新操典恢复训练。

  重点是山地作战和小队配合!兵械司优先补充各部损耗,尤其是火铳和甲胄!”

  “末将遵命!”众将齐声应诺,声浪震散了周围的薄雾。

  后方营地的另一侧,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。

  这里原本是战场边缘,如今被划为“赎罪营”和流民安置区。

  泥泞的空地上,一群面黄肌瘦的降卒在少量士兵的看守下,正在搭建简陋的窝棚。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鹌鹑补子官袍、年约四旬的文官,正站在一个土堆上,对着下面乱哄哄的人群大声宣讲。

  他是新到任的夔州府推官周文博,被陆铮从后方紧急调来,负责善后事宜。

  “都听好了!督师大人有令,只诛首恶,胁从不问!尔等昔日被贼所胁,情有可原!

  如今王师已至,只要安分守己,参与劳作,修缮城池、疏通道路,每日管两顿饱饭!待地方平定,发放路引,准尔等归家务农!”

  周文博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有些单薄,但“饱饭”和“归家”几个字,还是让下面麻木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。

  周文博擦了擦额角的汗,继续喊道:“本地幸存的乡亲们也可来此登记!

  督师大人已拨下第一批粮种,凡愿耕种荒田者,可借领粮种,官府头一年只收三成田赋!”

  几个胆大的老者颤巍巍地走上前询问细节,周文博耐心地解释着,脸上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、属于文官的执拗。

  他知道,光靠军队砍杀解决不了问题,让这片土地重新长出庄稼,让百姓有活路,才是真正的平定。

  中军大帐内,陆铮正在与几名刚刚抵达的文官和军中负责后勤的将领议事。

  “成都必须要打,而且得快!”陆铮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成都的位置,“张献忠新败,惊魂未定,其内部必生裂隙。

  若等他缓过气来,凭借成都城高池深,战事必迁延日久!”

  陆铮看向负责粮草的将领:“我军现有存粮,加上江南后续运抵,能支撑大军进攻成都多久?”

  那将领沉吟片刻,谨慎答道:“若仅五万五千战兵出动,辅兵及民夫控制在三万以内,节约使用,可支撑两个月。

  但……这还未计算沿途收复城池所需赈济的粮草。”

  陆铮眉头微皱,这就是问题的关键。打仗不仅是军事,更是钱粮。

  陆铮转向周文博等文官:“周推官,你们地方上的担子很重。

  夔州、万县等地必须尽快恢复秩序,组织生产。本督会留下五千兵马,交由你等节制,清剿小股溃兵,维持地方。

  所需粮种、农具,我会行文林汝元大人,尽力筹措。”

  周文博连忙躬身:“下官必竭尽全力,不负督师重托!只是……地方官缺额严重,胥吏体系崩坏,千头万绪,恐需时日。”

  “本督明白。”陆铮打断他,“非常之时,行非常之法。你可便宜行事,大胆任用本地有威望的士绅、乃至通晓文墨的吏员,先把这个架子搭起来!

  告诉那些人,跟着朝廷,跟着我陆铮,清理田亩,恢复桑麻,将来少不了他们的好处!

  若有人还想首鼠两端,甚至暗中勾结张逆……”他冷哼一声,没有说下去,但帐中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几分。

  “下官明白!”周文博心头一凛,深知这位督师手段,连忙应下。

  陆铮的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,语气坚定:“十日后,大军开拔,目标,成都!

  孙应元率两万人为前锋,逢山开路,遇水搭桥,扫清沿途障碍!我亲率中军主力随后跟进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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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陆铮环视帐内众人,声音沉毅:“这一战,不仅要拿下成都,更要打出个朗朗乾坤!

  要让四川的百姓知道,朝廷回来了,王法回来了,这乱世,该到头了!”

  帐外,阳光终于穿透了晨雾,洒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。

  大营里,士兵训练的号子声、工匠修复器械的敲打声、文官安抚民众的宣讲声交织在一起,虽然依旧杂乱,却透出一股劫后余生、奋力向前的勃勃生机。

  前路依旧艰难,但方向,已然明确。

  ……

  铜锣峡大营西侧,一片被临时木栅围出的广阔空地上,黑压压地站满了人。这些都是被俘的“赎罪营”降卒,人数超过三万。

  他们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大多眼神麻木,如同待宰的羔羊,只有少数人眼中还闪烁着不安分的微光。

  点将台上,陆铮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,沉默地注视着这片人海。风吹起他战袍的下摆,猎猎作响。

  陆铮没有说话,只是用目光缓缓扫过,那目光如同实质,带着审视与压力,让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。

  孙应元站在他身侧,低声道:“督师,人数清点完毕,共三万两千余人。按您吩咐,初步甄别出的三百余名积年老寇和贼军小头目已单独看管。”

  陆铮微微颔首,终于开口,声音通过亲兵中的大嗓门层层传开,清晰地送入每一个降卒的耳中:

  “你们当中,有被张献忠裹挟的良善百姓,也有曾为虎作伥的胁从!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过去种种,是死是活,就在今日!”

  台下顿时起了一阵骚动,恐惧如同涟漪般扩散。

  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