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8章 星晷迷踪-《红颜奕江山》

  冰冷的青铜符牌攥在手心,棱角硌得掌心生疼,那冰凉的触感却奇异地让沈清弦几近涣散的精神凝聚起一丝锐利。她蜷缩在山脊背风处的岩石缝隙里,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。远处碑林方向的枪声早已零星沉寂下去,如同被这荒凉大山吞噬的最后一声呜咽,留下的只有死寂,以及比寒风更刺骨的、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与血腥。

  “白鸽”老人……他最后挡在裂缝入口的决绝身影,如同烧红的烙铁,深深印在她的脑海。又一个因她而死,用生命为她换取了这片刻喘息和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“生路”。泪水早已被寒风吹干,在脸上凝成冰凉的痕迹,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、沉甸甸的悲恸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冷静。

  她颤抖着展开那张从金属盒中取出的、边缘已被泥土浸润的泛黄纸条。守碑人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再次映入眼帘:“‘火种’需‘星晷’方能解。符牌为凭,至‘观星台’寻‘摆渡人’。慎之!慎之!”

  “星晷”?“观星台”?“摆渡人”?

 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道沉重的密码锁,将她引向更深的迷雾。“星晷”是什么?是某种仪器?一个地点?还是又一个代号?“观星台”又在哪里?是真实的天文观测站,还是某个秘密据点的暗称?而“摆渡人”,听起来像是负责接应转移的关键人物,但真的可信吗?守碑人连续两个“慎之”,如同冰冷的警钟,敲打着她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。

  她摩挲着那枚造型古朴、刻着复杂云纹的青铜符牌,冰凉的触感下,似乎能感受到一丝微不可察的、类似令牌共鸣的微弱悸动。这符牌,是信物,是钥匙,也可能是指引方向的罗盘。

 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!碑林发生了交火,“夜枭”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搜索,甚至可能已经发现了那个裂缝出口。她不能停留。

  她强忍着全身骨头散架般的剧痛和脚踝处不断传来的、提醒她伤势严重的灼痛,挣扎着爬出岩缝。清晨的阳光惨白无力,无法带来丝毫暖意,反而将山峦的荒凉与险峻照得无所遁形。她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,仔细思考下一步。

  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残存的体力,她沿着山脊向更高、更偏僻的密林深处跋涉。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,意识在昏厥的边缘摇摆。不知过了多久,她找到一处被巨石和茂密灌木环绕的、地面相对干燥的小小凹地。这里视野相对开阔,能观察到山下部分区域的动静,又足够隐蔽。

  她瘫坐在地,背靠冰冷的岩石,掏出怀中仅剩的最后一点压缩饼干碎屑,和着冰冷的雪水艰难咽下。胃部传来微弱的暖意,却无法驱散彻骨的寒冷和疲惫。她将符牌紧紧贴在胸口,闭上眼睛,强迫自己冷静分析。

  “观星台”……这个词让她联想到古代观测天象的场所。这座城市周边,有名的观星台……她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索。城西的凤凰山顶,似乎有一个废弃多年的老观象台,据说是民国时期修建,后来因城市光污染和新建更大规模的天文台而逐渐荒废,平时人迹罕至。

  会是那里吗?一个废弃的观象台,确实是进行秘密接头的理想地点。但距离她现在的位置相当遥远,以她现在的状态,徒步穿越小半个城市区域,无异于天方夜谭。而且,如何避开沿途可能存在的天罗地网?

  另一个可能,“观星台”只是一个代号,指代某个拥有大型穹顶或特殊结构的建筑,比如博物馆、科技馆,甚至是某个私人庄园的暗室。这个范围太广,无从下手。

  符牌是唯一的线索。她反复查看这枚青铜符牌,除了云纹,背面似乎还有一些极细微的、像是刻度的划痕,但非常模糊,难以辨认。它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微型的、指向“观星台”的罗盘或者星图的一部分?

 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,在符牌表面投下斑驳的光点。忽然,沈清弦注意到,当阳光以某个特定角度照射在符牌中央的云纹漩涡时,那些看似杂乱的纹路,似乎隐隐构成了一个模糊的、类似北斗七星的图案!而符牌边缘的某些刻度划痕,在光线下也显得清晰了一些!

  难道……这符牌需要在特定的光线(比如星光或特定角度的阳光)下,才能显现真正的指引?守碑人留下“星晷”一词,是否暗示了解读这符牌的方法与天文观测有关?“晷”即日影,需要光影定位!

  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。但此刻是白天,无法验证星光。而等待夜晚,意味着更长的暴露时间和更大的风险。

  她必须做出抉择。是冒险前往城西废弃的凤凰山观象台碰运气,还是继续躲在深山中,等待夜晚尝试解读符牌,再决定方向?

  前者目标明确但路途凶险;后者相对安全但可能错失时机,而且夜间的山林同样危机四伏。

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每一秒都伴随着体能的下滑和危险的临近。她想起“白鸽”老人最后的牺牲,想起守碑人沉重的嘱托,想起怀中那冰冷的、承载了无数生命的“火种”。她没有犹豫的资本。

  去凤凰山!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,也必须去尝试!等待意味着坐以待毙。

  下定决心后,她开始规划路线。不能走大路,不能经过任何可能有监控的区域。必须利用山脉的掩护,尽可能沿着人迹罕至的荒野向城西方向迂回。这需要翻越数座山岭,穿过河谷密林,对现在的她来说,是一场近乎自杀的远征。

  她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,重新紧紧包扎了脚踝和身上几处崩裂的伤口,将符牌和纸条小心翼翼贴身藏好。然后,她折下一根坚韧的树枝作为拐杖,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目光投向西方那连绵起伏、仿佛没有尽头的山峦。

  第一步迈出,剧痛让她几乎跪倒在地。她死死咬住嘴唇,依靠拐杖和意志力,强行支撑起身体,一步一步,踉跄着踏上了这条未知的、可能永无归途的旅程。

  山路崎岖,荆棘密布。她的速度慢得可怜,每前进几百米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。寒冷、饥饿、伤痛和极度的疲惫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。有好几次,她几乎要晕厥过去,全靠掐大腿的疼痛和脑海中不断闪过的那些牺牲者的面孔强撑下来。

  日落时分,她终于翻过了第一道山梁,躲在一个岩洞里休息。她啃着苦涩的树根,望着远处城市边缘逐渐亮起的、如同星河般璀璨却遥不可及的灯火,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孤独感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。

  她不知道“观星台”等待她的是什么,不知道“摆渡人”是救赎还是新的陷阱。她只知道,她必须走下去,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符牌在怀中冰冷而坚硬,如同她此刻唯一坚定的信念。

  夜色渐深,山风呼啸。她在岩洞里缩成一团,紧紧握着符牌,期待星光能给她一些启示,但今夜多云,星辰隐匿。

 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她再次起身,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,继续向西跋涉。前路漫漫,凶险未卜。星晷之谜,观星台之约,如同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点,牵引着她,走向命运的深渊或彼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