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1章 重生-《妾本惊才》

  宋依白一个激灵,映入眼帘的,竟是娘家的正厅……

  怎么回事儿?她不是被陈允礼的新媳妇——云梦蓝灌了一杯毒酒,死了吗?

  “亲家哎!不是俺们挑刺儿!”

  “虽说在陈家村办喜酒,可这席面要是太寒碜,旁人不得戳俺家允礼脊梁骨?”

  “俺家允礼好歹是县试案首,未来的举人老爷!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?”

  一派富丽堂皇的正厅里,公公陈老根正坐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唾沫横飞地比画着,一身锦缎衣裳穿在他的身上,也显不出贵气,反而有一种沐猴而冠的滑稽感。

  他的旁边还坐着婆母刘氏、以及她的夫君——陈允礼。

  她看着陈允礼的侧脸,掌心传来一阵刺痛,低头,才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已深深掐入肉里。

  那痛感如此真实,瞬间将前世的恨意与眼前的荒诞串联起来。

  她貌似是重生了……

  重新回到了十年前,一切不幸开始的地方。

  陈允礼似乎察觉到了宋依白的目光,侧过头来。

 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长衫,墨发用玉簪束起,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,正是她前世喜爱的模样。

  宋依白的眼眶不由得有些发热,她垂下眼眸,盯着自己的绣花鞋。

  前世十年,她本以为她和陈允礼是相知相许、同甘共苦。

  直到他高中状元,将她贬妻为妾,娶了年轻娇媚的户部尚书之女云梦蓝为妻。

  她才明白,自己倾尽家族之力供养的,是一条怎样凉薄的白眼狼。

  前世因他而死的仇她会报,但不是现在……

  她要亲自夺回陈允礼从她这里拿走的一切,将他踹回原本的泥泞中……

  让他所求皆成空,所盼皆虚妄!

  让他亲眼看着,他弃如敝履的“糟糠妻”,如何活成他永远够不到的模样。

  陈允礼瞥见了宋依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,心中莫名一悸。

  那眼神冰冷刺骨,与平日里那个满心满眼都是爱慕的少女判若两人。

  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,但转瞬便将这丝异样归咎于自己的错觉。

  依白向来温顺,许是今日爹娘索要银钱太过直白,让她有些难堪了吧。

  他不再多想,收回视线,端坐着听长辈们谈话……

  “亲家,正宴就在依白的宅子里。到时候所有东西都不用你们操心,依白的母亲会给他们操办好!

  至于陈家村的喜酒,你们若是嫌之前给的一百两太少,要不这样?我再给你们添一百两……”

  宋文墨面上虽然还算平静,眼底却已带上隐隐的不悦。

  要不是他看中了陈允礼的才学,他绝不会将爱女嫁给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家。

  谁知,陈家仍旧不满意。

  只见刘氏撇了撇嘴,吊梢眼在宋家父女身上溜了一圈,尖声刻薄道:

  “亲家公啊,您是富贵命,可能不晓得俺们乡下办事的花销。

  二百两听着是不少,可您想啊,允礼现在是县试头名,那是文曲星下凡哩!这喜酒能跟寻常庄户人家一样吗?”

  她掰着手指头,开始一样样数落起来:

  “席面不能差了,鸡鸭鱼肉那都是基本的,还得有山珍海味撑场面吧?酒水得是好酒!还有请的班子、散的红封、回礼……哪一样不要钱?”

  “再说了……”

  她话音一顿,看向陈允礼的目光满是自豪。

  “想当初允礼能读书,束脩、笔墨纸砚可都是族里帮衬着凑的?如今他总算有了出息,哪能忘了本?

  俺们合计着,得把族里的祠堂好好翻修翻修,让老祖宗也住得舒坦些。”

  “俺家允礼还想在村里办个族学,让老陈家的娃娃都能识几个字,将来也能有个奔头。”

  “这修祠堂、办族学,再加上办酒席的花销,杂七杂八拢到一块儿算,怎么着也得八百两银子才够呐!”

  “八百两?亲家,这有点多吧?”

  一向温婉的宋母姜氏坐不住了。

  她放下茶盏,声音虽还保持着礼节,但是语气已经有点不悦了。

  她本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儿的!

  奈何自家老爷非说陈允礼前途不可限量,若是女儿嫁给他,未来说不定能做个官太太,也省得做这“士农工商”里最低等的商人,处处看人脸色。

  只是这家人也太气人了,娶媳妇不舍得掏银子就算了,还来女方家里要银子,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陈家更无耻的人了……

  “亲家母,修祠堂、办族学是积德行善的好事,我们宋家自然乐见其成。可这毕竟是陈家族内事务,没有让未过门的新媳妇出银钱的道理吧?”

  “我家是不缺这点银子的,但是若是我们拿了银子,恐怕对允礼的名声不太好啊。允礼,你说是不?”

  陈允礼被姜氏点名,面上仍旧从容。

  他起身,对着姜氏深深一揖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愧:

  “岳母大人所言极是!”

  他直起身,眉头微蹙,看向陈老根和刘氏:

  “爹,娘!孩儿知道二老是一心为族里着想,为孩儿考虑,可此事确是你们思虑不周了!”

  他语气带着轻微的责备,巧妙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父母“思虑不周”上。

  “修祠堂、办族学,固然是惠及族人的好事,但正如岳母大人所言,此乃陈家族务,岂能算在婚嫁之事上,让岳父岳母破费?”

  “这若传扬出去,旁人会如何议论我陈允礼?”

  “我寒窗苦读,所求不过是一个清名正声,是断不会做出这种不合乎规矩的事情的。”

 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,慷慨激昂,仿佛陈老根和刘氏的所作所为他也十分不齿一般。

  上辈子这会儿,她还真被糊弄过去了。

  寻思婆母公爹虽然糊涂些,但是夫君只要拎得清,日子还是能好好过的。

  可这辈子她如何不清楚,陈允礼本身就是个爱慕虚荣的人!

  陈家从他们家要去的银子,基本都被陈允礼花了。

  和陈家其他人比起来,此人更加无耻。

  陈老根和刘氏被儿子这一通说,识趣的不再言语。

  陈允礼训斥完父母,又转向宋文墨和姜氏,语气无比诚恳:

  “岳父岳母明鉴,家父家母久居乡野,见识浅薄,只知一味回报族里,却忘了分寸,方才言语多有冒犯失当,万望二老海涵,切勿与他们一般见识。”

  他这番话说得谦卑得体,既全了自己“明事理”“重清誉”的名声,又不动声色地将陈家的贪婪摘得干净,只归为“乡野之人见识浅薄”。

  宋家要是继续和没见识的亲家计较,倒显得小家子气了!

  宋依白冷眼瞧着陈允礼这番做派,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。

  从前她就是被他这副深明大义的模样骗了。

  他总是站在高处,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,那些不堪都由他那对贪心的爹娘担着。

  他这么一说,爹娘定会觉得他知礼懂事,八成会心软把银子给了陈家,免得亲家难堪。

  果然,陈允礼话音刚落,宋文墨便起身打圆场:

  “贤婿不必如此。你爹娘说的也是在理的,以你的才学,将来必定前程似锦。

  在乡里乡亲面前,体面还是要的……”

  “这样吧,那八百两……”

  陈老根望向宋文墨,眼中燃起几分兴奋。

  刘氏的嘴角再也抑制不住,悄悄扬了起来。

  陈允礼则缓缓垂下眼睫,将眸底一闪而过的得意悄然掩去

  宋依白看着这熟悉的一幕,前世父亲也是给了这八百两。

  而换来的,是日后无数个八百两,和最终冰冷的悬崖。

  这一世她绝对不能让陈家再从他们家拿走一毛钱……

  “父亲,”

  宋依白忽然起身,不等宋文墨说完便朗声打断,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响彻整个厅堂,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:

  “女儿不愿嫁入陈家了。”

  一时间,满室死寂。

  陈老根的脸瞬间僵住,刘氏的吊梢眼瞪得溜圆,满是不可置信。

  陈允礼脸上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,一丝屈辱迅速闪过。

  他强自镇定,上前一步,语气带着被羞辱的沉痛:

  “依白……你,你此话何意?可是小生何处做得不对,惹你生气了?”

  刘氏也反应过来,她那吊梢眼一翻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宋依白脸上:

  “我呸!”

  “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女,俺家允礼肯娶你,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!”

  “退了这门亲,看你以后还能嫁给像俺儿这般有前途的好儿郎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