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无声的威胁与绝望的呼救-《共餐者》

  楼上门轴转动的“吱呀”声,轻得如同叹息,却在我耳中无限放大,炸成惊雷。

  他回来了。

  他就在楼上。他可能正透过楼梯的缝隙,看着僵在垃圾袋前的我。

  跑!

 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。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,不顾一切地转身,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,爆发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楼梯,一步三级地往上窜!

  我不敢回头。背后的黑暗仿佛有实体,在追逐,在蔓延。那袋里的景象——杂乱的毛发,细小的白绒,那截带着骨头的爪子——在我眼前疯狂闪回。

  不是猫。那绝对不是猫。

  我冲到家门口,几乎是撞了进去,反手“砰”地一声重重甩上门,链条锁、反锁钮……所有能锁上的全部扣死!做完这一切,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像破风箱一样剧烈喘息,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。

  门外,楼道死寂。

  没有脚步声跟上来的声音。

  他没有追来?

  为什么?

  冰冷的疑惑短暂地压过了恐惧。他明明发现我了,他为什么不像在阳台上那样追过来?

  我瘫软地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,抱住膝盖,把自己缩成一团。夜晚的寒气和我自己的冷汗浸透了我,让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。嘴里那可怕肉味的记忆,混合着垃圾袋里那股腥甜,又开始在口腔和鼻腔里翻涌。

 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。

  我死死盯着门锁,耳朵竖得像雷达,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动静。

  什么都没有。

  只有那香气。

  它似乎又变了。不再是诱人的醇厚,也不再是阴魂不散的渗透,而是……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……焦糊味。

  很淡,但确实存在。像是什么东西烧过了头,破坏了原本完美的炖煮。

  然后,我听到了。

  极其轻微,几乎被我的心跳声掩盖。

  是声音。从隔壁传来的声音。

  但不是说话声。

  是……咀嚼声。

  缓慢的、湿漉漉的、有条不紊的咀嚼声。隔着墙壁,闷闷地传过来。一下,又一下,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专注和满足。

  偶尔,还有陶瓷勺子轻轻刮过盘底的细微摩擦声。

  他们……在吃。

  在这个凌晨时分,在我刚刚发现了那恐怖的垃圾袋之后,他们坐在那间死寂的房子里,享受着他们的“盛宴”。

  我的胃剧烈收缩,又是一阵干呕。

  咀嚼声持续着,像一场折磨神经的酷刑。我甚至能想象出那副画面:男人系着沾血的围裙,女人面色苍白眼神狂热,两人沉默地对着那盘肉,细致地、近乎虔诚地吞咽着。

  恐惧慢慢发酵成一种冰冷的、绝望的愤怒。

  胖子。还有垃圾袋里那个不知名的……东西。

  我不能就这么坐着。我不能等他们吃完,等他们处理完“后续”,等他们也许下一步就来敲我的门。

  我颤抖着再次拿出手机。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依旧刺眼。3点49分。

  报警。必须报警。就算他们觉得我疯了,我也必须说。

  我按下那三个数字,指尖冰冷得几乎握不住手机。

  “嘟……嘟……”

  接通音每响一声,我的心就往上提一分。

  快接!快接!

  “您好,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。”一个冷静的女声终于传来。

  “救命!”我的声音嘶哑破碎,几乎语无伦次,“我隔壁……我隔壁邻居是变态!他们杀了我的猫!他们在吃……在吃……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!垃圾袋里……有爪子……人的……可能是人的!”我颠三倒四,拼命想把最恐怖的信息塞过去。

  接线员的声音依旧冷静,甚至带上了一丝程式化的安抚:“女士,请您冷静一点,慢慢说,告诉我您的具体地址。”

  我飞快地报出了小区名和楼栋门牌号,喘着粗气补充:“你们快来!现在就来!他们还在吃!就在隔壁!男的很高,系着血围裙,女的很白,不说话!他们很危险!”

  “好的,女士,我们已经记录。请您确保自身安全,锁好门窗,不要擅自行动。警车会尽快前往您所在位置。”接线员的声音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与旁边的人交流,然后再次响起,“您是说……您吃了他们给的食物?”

  “一口!我只强迫吃了一小口!”我几乎要哭出来,“是我猫的肉!我看到了项圈!”

  “好的,明白了。请保持电话畅通,我们的人很快到。”

  电话挂断了。

  我握着手机,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。一丝微弱的希望升腾起来。他们会来的。他们会敲门,会调查,会发现那袋垃圾,会……

  隔壁的咀嚼声,不知何时停止了。

  彻底的、绝对的寂静再次回归。

  连那带着焦糊味的香气,都仿佛凝固了。

  他们……吃完了?

  然后呢?

  他们要做什么?

  清理?销毁证据?

  我紧紧贴着门,试图听清外面的动静。

  一分钟。两分钟。

  什么声音都没有。连呼吸声都没有。他们就像融化在了那片寂静里。

  突然——

  “叩。”

  一声轻响。

  不是来自隔壁。

  是来自……我家的门。

  一声非常非常轻微的、指甲划过门板的声响。就在和我耳朵平行的高度。

  悉索……

  我的血液瞬间冻僵了,呼吸骤停。

  它来了。它就在门外。

  紧接着,一个声影贴着我家的门缝,清晰地钻了进来。

  是那个妻子的声音,依旧细弱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、令人胆寒的清晰度,甚至隐隐有一丝……餍足后的慵懒。

  “肉……”

  “焦了……”

  “下次……不会了……”

  声音消失了。

  脚步声没有响起。她好像只是过来,贴着我的门,说完这句话,然后就……消失了。

  我瘫在门后,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。

  他们知道警察要来了。

  他们一点也不害怕。

  他们在告诉我……还有下次。

  远处,隐约传来了警车警笛的声音,正在由远及近。

  声音尖锐,划破夜的寂静。

  但在那警笛声传来之前,另一种更近的声音,先一步钻进了我的耳朵。

  是钥匙……插入锁孔的声音。

  轻轻的、熟练的转动声。

  喀嗒。

  他们根本不需要破门而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