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抉择回响-《共餐者》

  球形空间内,空气粘稠得如同液态的恐惧。中央那颗缓缓搏动的、由生物组织与机械管道缠绕而成的巨大核心,散发着暗红的光晕和低沉的嗡鸣,仿佛一颗沉睡巨兽的心脏在我们面前赤裸裸地跳动。核心正中央,那块放大了无数倍的、与“血钥”同源的黑色石头,如同邪恶的眼瞳,正缓缓亮起暗红的光芒,锁定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。

  “那就是……动力源?”艾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,枪口下意识地抬起,对准了那颗核心,尽管谁都知道,子弹对这东西可能毫无作用。

  老金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,刚才滑落时的撞击让他嘴角开裂:“妈的,看着就邪门!毁了它!这鬼船肯定就停了!”

  “不能轻举妄动!”陈烁厉声喝止,他的脸色在暗红光芒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,眼神却死死盯着那块正在苏醒的黑色巨石,“这核心与整艘船的结构、甚至可能与我们所在的这片海域的能量场紧密相连!贸然破坏,引发的能量反噬可能把我们,甚至这片海域都炸上天!”

  他说的有道理。这艘“冥河号”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异常造物,它的“心脏”绝不可能像普通引擎一样简单关闭或摧毁。

  就在这时,那块黑色巨石的光芒稳定下来,不再增强,但一种无形的、冰冷的精神压力却如同潮水般从核心扩散开来,笼罩了整个球形空间!这压力与之前在甲板“献祭台”感受到的类似,但更加庞大、更加原始,仿佛直面着一个古老而饥饿的意识!

  嗡鸣声也发生了变化,不再是单调的震动,而是开始夹杂着一种……低语?无数混乱、扭曲、充满恶意的意念碎片,如同耳语般直接钻进我们的脑海!

  “……养分……”

  “……归航……”

  “……门……需要钥匙……”

  “……血……新鲜的……意识……”

  这些低语并非任何一种已知语言,却能被我们的意识直接理解,带着一种令人发疯的诱惑和威胁!

  “它在……说话?”小陈抱着头,痛苦地蹲下,他的精神防御最弱,几乎要被这些低语吞噬。

  我和陈烁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,意识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。怀里的金属盒再次剧烈震动起来,里面的“血钥”令牌与核心的黑色巨石产生了强烈的共鸣!

  “它想要‘血钥’!”我咬着牙,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“完整的‘血钥’!甲板上那个只是接触点,这里……这里才是它真正需要‘钥匙’打开的地方!”

  但打开之后呢?是控制这艘船?还是……完成某种最终的“献祭”,让这艘船彻底变成通往“苍白之城”的稳定通道?

  我们面临着一个残酷的抉择:是尝试利用“血钥”做点什么(风险未知,可能万劫不复),还是不惜一切代价,赌上所有人的性命,尝试摧毁这个核心(可能同归于尽)?

  “我们没有选择!”老金怒吼道,他挣扎着站起来,举起砍刀,眼神凶狠地盯着那颗搏动的核心,“横竖都是死,不如毁了这鬼东西!说不定还能拉它垫背!”

  “等等!”艾米突然喊道,她指着核心下方,连接着无数“血管”和“电缆”的基座部位,“那里!有个接口!形状……和令牌很像!”

 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,果然,在核心正下方,暗红色的生物组织覆盖中,有一个不起眼的、碗口大小的凹陷,其内部结构,与我们手中令牌的形状几乎完全吻合!

  那就是……钥匙孔?

  陈烁的眼神剧烈闪烁起来。冒险使用“血钥”,可能激活这艘船更可怕的功能,甚至可能直接把我们送入虎口。但这也是一个机会,一个可能短暂夺取控制权,或者至少获得更多信息的机会!

  “林晚!”陈烁看向我,眼神灼灼,“你和‘血钥’的连接最深!由你来决定!是赌一把,尝试‘插入’钥匙,还是……听从老金的,全力摧毁!”

  抉择的重担瞬间压在了我的肩上。

  老金的方法简单直接,充满毁灭的快意,但后果难料。陈烁提议的则是一场豪赌,赌注是我们的灵魂和可能更加恐怖的未来。

  脑海中闪过杨潇化为星尘的背影,闪过沃尔科夫凝固着恐惧的双眼,闪过那苍白之城死寂的灰白和震碎灵魂的钟声……

  毁灭,或许痛快,但可能断绝所有线索,让牺牲变得毫无意义。而冒险……虽然可能坠入更深的地狱,但也可能找到一线生机,甚至……反击的机会!

  我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脑海中的混乱低语,紧紧抱住怀里的金属盒。

  “我来。”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,“把盒子给我。”

  陈烁深深看了我一眼,将那沉重的金属盒递还到我手中。

  我走到那颗缓缓搏动的巨大核心前,无视那几乎要实体化的精神压力和令人发疯的低语,蹲下身,用手拂开基座凹陷处的粘稠生物组织。

  冰冷的触感传来。

  我打开金属盒,取出那枚暗沉的令牌。令牌中心的黑色石头,此刻正与核心的巨石同步闪烁着暗红的光芒,仿佛两颗互相呼唤的心脏。

  没有犹豫,我双手握住令牌,将其对准那个凹陷,用力——插了下去!

  “咔。”

  一声清脆的、仿佛某种古老机关被触动的声响,在球形空间内回荡。

  令牌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基座!

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。

  核心的搏动停止了。

  暗红色的光芒凝固了。

  那些混乱的低语也瞬间消失。

  死寂。

  绝对的死寂。

  然后——

  “嗡————————!!!”

  一股无法形容的、庞大的信息流和能量洪流,如同决堤的江河,顺着令牌与我的精神连接,疯狂地涌入我的脑海!

  无数破碎的画面、扭曲的符号、非人的嘶吼、星辰的运行轨迹、深海的低语、还有……那座苍白之城的清晰影像,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意识!

  我看到了“冥河号”的建造过程——并非在船坞,而是在某个黑暗的深渊,由扭曲的活体组织和冰冷的金属在某种意志的操控下融合而成!

  我看到了它一次次在雾海中航行,吸引、交互、留下航迹,如同一个忠诚的信使,往返于现实与某个不可名状的领域之间!

  我看到了它的目的地——“纳拉伯阴影”深处,一个巨大的、如同地面裂痕般的能量涡流,那就是“苍白之城”在现实世界的投影入口!

  我还看到了……一个模糊的、笼罩在无尽黑暗中的巨大轮廓,它似乎正是这一切的源头,那座苍白之城真正的主人!而那冰冷的、饥饿的意志,正是来自于它!

  信息量太大,太恐怖!我的大脑几乎无法处理,意识像被投入熔炉,即将被彻底熔化、同化!

  “林晚!断开连接!”陈烁的吼声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。

  但我做不到!令牌像是焊死在了基座上,而那信息洪流死死攫住了我的意识!

  就在我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,胸口的玉坠(虽然已碎,但那份印记仍在)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灼痛!一股微弱但坚韧的力量,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,死死锚定了我即将涣散的意识核心!

  同时,我感觉到陈烁、艾米,甚至老金和小陈的精神力量,也不顾一切地涌了过来,试图将我拉回!

  在这多方力量的拉扯下,我抓住了一瞬间的清明!

  我对着那庞大的信息流和冰冷的意志,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、唯一的、也是最强烈的指令——不是控制,不是摧毁,而是……

  “转向!离开预定航向!去最近的安全海岸!”

  我不知道这指令是否有效,也不知道这艘活船是否理解“安全”的含义。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、打破僵局的办法!

  指令发出的瞬间——

  “轰隆!!!”

  整个球形空间,不,整艘“冥河号”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和倾斜!核心发出了刺耳的、如同金属撕裂般的尖啸!暗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!

  插入基座的“血钥”令牌,“咔嚓”一声,表面出现了细微的裂纹!

  那股庞大的信息流和冰冷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,与我的连接被强行中断!

  我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向后倒去,被陈烁和艾米死死扶住。

  剧烈的震动持续着,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我们听到外面传来海浪疯狂拍打船壳的声音,以及……某种来自深海方向的、充满暴怒和不解的、非人的悠长嘶鸣!

  “冥河号”正在强行改变航向!它脱离了那条被设定的、通往“纳拉伯阴影”的死亡之路!

  我们赌赢了……第一步。

  但代价是,“血钥”受损,而我,几乎被那恐怖的信息洪流彻底摧毁。

  船体在疯狂转向,朝着未知的、但至少暂时偏离最终目的地的方向冲去。

  而我们,在这颗刚刚经历了一场意识风暴的“船之心”内,喘息着,等待着下一个未知的、必然更加凶险的挑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