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8章 临行之前-《凌虚之上:荒年求生记》

  日子不紧不慢地又滑过去七天。

  漠城的积雪化了大半,露出底下湿润的黑色泥土,空气里隐隐有了点开春的暖意,但早晚还是冻得人缩脖子。

  萧鼎这几天跟往常没什么两样,天不亮就去军营点卯,处理军务,巡查防务,直到天色擦黑才回府。

  他还抽空考较了一下凌笃玉的拳脚,指点了她几个发力的小窍头。

  萧鼎嘴里说着“丫头底子不错,就是劲儿使得太死”,眼中却全是笑意,显然对凌笃玉的进步很是满意!!

  看着陶妈乐呵呵地张罗着自己的起居,听着小铃铛叽叽喳喳讲着府里的趣事,凌笃玉心里的不舍越来越浓,但离去的念头还是纹丝不动。

  这天晚上,估摸着萧鼎该从军营回来了,凌笃玉对正在给她铺床的陶妈和在一旁摆弄窗花的小铃铛说:

  “陶妈,铃铛,你们……待会儿先别睡,在我屋里待一会儿。”

  陶妈停下手,有些疑惑地看向她:

  “姑娘,是有什么事吗?”

  凌笃玉垂下眼睫,避开她的目光:

  “等将军回来,一起说。”

  小铃铛眨巴着大眼睛,敏感地觉得姑娘今天的语气有点不一样,但她没敢多问。

  没多久,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是萧鼎回来了。

  今日,他刚迈进前院,一个亲兵就小跑着过来禀报:

  “将军,凌姑娘让您回来后去她院子一趟,说是有事。”

  萧鼎脚步一停,有些意外。

  丫头很少主动找他,更别说这么郑重其事地让人传话。

  他心里莫名地“咯噔”了一下,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。

  解下披风扔给亲兵,萧鼎也顾不上换下军靴就往凌笃玉住的小院走去。

  此时,院子里很安静和平日的欢声笑语不同。

  萧鼎推开虚掩的屋门,只见凌笃玉坐在椅子上,陶妈和铃铛则站在一旁,脸上都带着些不安和疑惑。

  “丫头,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

  萧鼎走到她面前,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,带着关切。

  凌笃玉抬起头,目光迎上萧鼎带着询问的眼睛,没有丝毫闪躲。

  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,然后开口沉声说道:

  “将军,陶妈,铃铛。”

  “我……明天一早,准备离开漠城。”

  话音落下,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。

  陶妈和小铃铛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,僵在原地,眼睛瞪得老大。

  小铃铛手里的那个红色窗花飘然落地,萧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。

  “咚….”

  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,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,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撞到了身后的桌角,发出了一声闷响。

  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萧鼎的声音干涩得厉害,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,“你要离开?去哪儿?为什么??”

  萧鼎只觉脑子里嗡嗡作响,一片空白。

  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,眼前甚至黑了一下。

 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,甚至担心是不是潘雪松的爪牙又摸过来了,唯独没想过…..会是这个丫头自己要走!

  “在这里不好吗?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?还是……”

  萧鼎急急地追问,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和……一丝祈求。

  凌笃玉看着他失了血色的脸庞,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受伤,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,泛起细密的疼。

 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,语气坚定:

  “我在这里很好。”

  “将军待我如亲人,陶妈还有铃铛照顾我更是无微不至。”

  “这是我自己的决定。”凌笃玉对着已经开始掉眼泪的陶妈和目瞪口呆的小铃铛,轻声道,“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,被你们保护着。”

  “我……有我自己的路要走。”

  “姑娘!您这是为什么呀!”陶妈上前一步抓住凌笃玉的手,那手冰凉,“外面兵荒马乱的,您一个姑娘家,能去哪儿啊?”

  “在将军府不好吗?老婆子我……我舍不得您啊!”

  她哭得老泪纵横,好像凌笃玉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。

  “呜呜….呜呜…..”

  小铃铛也哭了出来,扑过来抱住凌笃玉的腿:

  “姑娘别走!铃铛不要您走!是不是铃铛哪里做得不好?”

  “您说,我改!我一定改!”

  凌笃玉看着这一老一小哭成了泪人,心里酸涩难当。

  她伸手,轻轻拍了拍陶妈颤抖的肩膀,又摸了摸铃铛的头发,声音柔和了些,却还是没有改变主意:

  “陶妈,铃铛,别哭。”

  “你们对我很好,非常好。”

  “只是……我真的不能留下。”

  凌笃玉抬起眼再次看向脸色铁青的萧鼎。

  萧鼎现在胸腔里堵得厉害,那股闷痛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  他所有想挽留的话在看见凌笃玉决然的眼神后都哽在了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  忽然想起过年时,自己看着她忙碌的身影,心里那个“一辈子留她在身边”的念头…..是多么可笑的一厢情愿!

  这丫头从来就不是需要依附大树的藤蔓,她心里有自己的天地,有自己的坚持!

  因为太过伤心,萧鼎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。

  沉默了很久,他才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,:

  “……好,你……既然决定了,我……尊重你。”

  萧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不敢再看凌笃玉,怕自己会失控。

  他转向还在哭泣的陶妈和铃铛,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:

  “陶妈,铃铛,别哭了。”

  “去……去帮姑娘收拾东西。”

  “多准备些……路上用的,穿的,吃的……都带上,挑好的拿。”

  说完,他转身大步冲出了屋子。

  萧鼎没有回书房,他在自己院子里站着,冷风吹在他脸上,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闷与刺痛。

  这一夜,将军府的主院里灯亮了彻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