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9章 铁血铸祠慰忠魂-《黑风寨主成帝路》

  咸阳城的残垣断壁间,渭水涛声裹挟着黄土寒意,一遍遍冲刷着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。战后第十日,王九波一身玄黑常服,立于临时搭建的木棚前,棚内木架上密密麻麻挂满泛黄麻纸,每一张都用朱砂写着秦陕之战阵亡将士的姓名——那是四万余英魂的名录。

  他的指尖拂过粗糙的木架,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名字,“王大力、周铁山、刘顺、赵文……”每念一个,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张鲜活面孔:王大力挥刀冲锋的悍勇、周铁山潼关城头的决绝、刘顺华阴地道中的尘土、赵文渭水强渡时的桨影。这些从黑风寨就追随他与兄长的弟兄,北伐路上的袍泽,如今都成了名录上冰冷的字迹。

  军务参谋捧着伤亡册,低声禀报:“军团长,秦陕战役全军伤亡四万一千二百七十三人,阵亡两万三千五百六十四人,重伤一万七千七百零九人。第一军团伤亡最重,阵亡一万四千三百二十八人,副军团长王大力战死,旅长周铁山、刘顺战死,营长以下军官伤亡过半,基层建制近乎崩溃。”

  参谋的声音越来越低,王九波的双肩微微颤抖。每三个踏上秦陕的大新将士,就有一个永远无法返程。他们中有稚气少年、新婚丈夫、白发父亲,怀揣着“收复河山”的信念奔赴战场,最终将尸骨留在了异地。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,滴入黄土瞬间被吸干,心中的痛楚远胜刀割。

  “他们都是好样的。”王九波沙哑的声音带着鼻音,转身目光坚定,“传我命令:即刻将所有阵亡将士的牌位、遗骨与事迹档案整理完毕,专人护送前往新京,入祀英烈祠,与全国阵亡将士一同受后人供奉。”

  “对战亡将士家属,发放黑龙元两百枚、良田十亩,免除十年赋税;重伤将士伤愈后,愿服役者优先提拔,不愿者安排地方任职,保其衣食无忧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再落名录,“清明、冬至,全军主官需亲赴新京英烈祠祭奠,让大新子孙永远铭记这些为家国牺牲的英雄。”

  命令下达后,咸阳城内外即刻行动。士兵们收殓阵亡弟兄的遗骨,仔细擦拭武器遗物,文书们连夜核对信息,确保每一块牌位的姓名、籍贯、军衔与牺牲之地准确无误。百姓们自发前来帮忙,运送棺木、包裹遗物,他们深知,这些英魂是为收复河山而死,护送他们归葬新京,是对英雄最好的告慰。

  王九波每日亲临现场督办,亲手为每一批牌位系上玄黑丝带。他看着那些简陋的棺木,想起王大力曾笑言“死后要葬在黑风寨山巅”,想起刘顺说“等北伐成功就回老家教书”,心中酸涩翻涌。这些愿望终究未能实现,唯有让新京的英烈祠,成为他们永恒的归宿。

  三日后,护送队伍启程。数百名士兵抬着棺木、捧着牌位,玄黑军旗引路,缓缓向新京方向行进。王九波送至城外,望着队伍消失在官道尽头,深深鞠躬:“弟兄们,新京见。”

  与此同时,咸阳临时军医营内,狗蛋刚接受完最后一次检查。后背与左臂的伤口已愈合,留下两道狰狞疤痕,如同爬在皮肤上的蜈蚣。军医笑着说道:“狗蛋连长,伤口痊愈,可以归队了。”

  狗蛋点头,脸上却无半分喜悦。走出军医营,咸阳城已渐复生机,商铺开门、孩童嬉戏,可这祥和却刺痛了他——这是用弟兄们的鲜血换来的。他快步奔向军营,心中满是期待与忐忑,想尽快回到连队,回到弟兄们身边。

  可映入眼帘的军营却异常空旷,操场上只有少数士兵训练,不复往日热闹。他冲进连队营房,只见空荡荡的床铺落满灰尘,往日的喧嚣荡然无存。“有人吗?”他高声呼喊,回声在空荡的营房内回荡,无人应答。

  他拉住一名打扫卫生的老兵,急切问道:“老班长,我们连的弟兄呢?”

  老兵抬头见是狗蛋,眼中闪过惊讶,随即化为浓重的悲痛:“狗蛋,你回来了。我们连……只剩不到二十个人了。”

  “什么?”狗蛋如遭雷击,呆立当场,“我们连一百号人,怎么会只剩这些?”

  “秦陕战役太惨烈了。”老兵叹气,“现在活着的,都是重伤归队的,还有些补充来的新兵。”

  狗蛋的身体开始颤抖,抓住老兵的手臂追问:“老赵、小李呢?他们还活着吗?”

  老赵是教他打仗的同乡班长,小李是十五岁的少年兵。

  老兵垂头,声音哽咽:“老赵为掩护你,被炮弹击中当场牺牲;小李在巷战中被刺刀刺穿胸膛,临死还喊着你的名字。”

  每一个名字都像尖刀刺进心脏,狗蛋眼前不断闪过他们的身影:老赵的憨厚、小李的稚嫩。他发疯似的冲向自己的床铺,床底藏着老赵送他的匕首,枕头下压着小李画的地图——这些熟悉的物品,成了他们存在过的唯一证明。

  狗蛋握紧匕首,刀刃锋利却沾满灰尘。他想起老赵曾说“活着才能回家见爹娘”,可老赵再也回不去了。泪水滴落在匕首上,打湿了灰尘,他蜷缩在地上,失声痛哭。

  曾经的百人连队只剩二十余人,昔日同袍尽数长眠。他回来了,却再也见不到那些熟悉的面孔,听不到那些亲切的呼唤。细雨飘洒,打湿了他的军装和头发,他跪在地上,望着新京的方向,悲痛如同潮水将他淹没。

  军营外,渭水涛声依旧,仿佛在为英魂哀悼。新京的英烈祠已备好灵位,等待着这些忠魂归葬。而狗蛋的悲痛,只是这场战争无数伤痛的缩影,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上,还有无数家庭、无数士兵,承受着同样的失去与煎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