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4章 名字是桩,得有人敢立-《我能给万物编辑词条》

  金色的丝线在城市肌理中延伸,最终汇聚于老城区菜市场的一点微光之上。

  天色蒙蒙亮,阿正骑着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电驴,载着最后一份早餐,穿过熟悉的街道。

  老城区的清晨总是混杂着煤炉的烟火气和早点铺的香气,这是新城区那些冰冷的玻璃幕墙永远无法复制的人间味道。

  他将餐食挂在一家肉铺的门把手上,拍了张照发送给顾客,任务完成。

  回程时,他习惯性地路过了那家早已关门的“建国杂货店”。

  门脸破旧,那块手写的“王建国”招牌,红漆早已被风雨剥蚀得斑驳不堪,只剩下模糊的轮廓。

  阿正停下车,盯着那三个字出神。

  他想起了老铁,那个总爱吹牛说自己在每个工地都留下一个化名的家伙。

  有一次喝多了,老铁指着这家店说,这就是他年轻时修水管,为了方便街坊联系留下的名字。

  后来老铁走了,死在了一场没人记得的塌方事故里,连个名字都没留下。

  这座城市每天都在遗忘,遗忘那些像老铁一样,用汗水浇灌过它,却最终被碾碎在车轮下的无名之辈。

  阿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腻的硬壳记事本,这是他的习惯。

  每当他觉得一个名字、一件事快要被遗忘时,他就会记下来。

  他翻到新的一页,用随身携带的炭笔,在“王建公”三个字旁,一笔一划地写下:“此人存在,我可作证。”

  字迹粗糙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。

  就在他合上本子的瞬间,掌心那枚宛如精密齿轮的符文猛地一烫,像被烙铁按了一下。

  阿正闷哼一声,摊开手掌,只见那符文的中心,一点微光如星辰般亮起。

  与此同时,他怀中那份残卷的某个节点,与掌心的符文遥相呼应,悄然点亮。

  同一时刻,城西的私人诊所内。

  言辙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,眉心却突然一跳。

 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精神波动,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,荡开层层涟漪。

  他猛地睁开眼,面前悬浮的残卷光影上,代表着“言契协议”网络的一百零八个节点中,第十三个节点,毫无征兆地被激活了!

  他立刻调出精神力构筑的“共信地图”,那是一张以他自身“言渊”为核心的立体城市网络。

  只见一道崭新的金纹,如破土而出的藤蔓,从代表他的光点悍然延伸而出,跨越数个街区,精准地连接到了那个新亮起的节点上。

  位置,正是老城区菜市场。

  言辙的呼吸陡然一滞,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。

  他没有去过那里,更没有亲自为任何人烙印下“共信符文”。

  这意味着……他的猜想成真了!

  “言契协议”拥有了自我繁衍的能力!

  “原来如此……”言辙低声喃语,指尖划过地图上那道新生的金线,“它需要的不是我这个‘源头’的施予,而是‘见证’本身。只要有一个共信者,主动为另一个即将被抹去的存在作证,协议便能跨越空间,自发完成扩展!”

  这发现让他心潮澎湃。

  这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战斗,而是一场可以燎原的星火!

  诊所的另一间静室里,白露正借着台灯,翻阅着从“静默教”据点缴获的残破经文。

  大部分内容都因火焰的炙烤而残缺不全,但她凭借着对那些扭曲教义的理解,奇迹般地补全了一段话。

  “……故,人之名,源于他人之口,乃凡俗之枷锁。吾等拒‘人证’,信‘天授’。若天地不降名,则无需其名;若万民不唤我,则无需其存。舍名弃证,方得永寂,终成无名之尸,归于至高静默……”

  白露看着这段话,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。

  她拿起桌上的红笔,在这段文字上重重地划了一道斜线。

  “放屁。”她轻声吐出两个字,声音冰冷,“你们不是信天,你们是怕担责。害怕为他人作证时,自己也要承担那份存在的重量;害怕被人呼唤时,就要背负那份名为‘羁绊’的责任。一群连名字都不敢背负的懦夫,也配谈永恒?”

  她猛地合上经卷,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涌上心头。

  掌心那道断裂的锁链纹路,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,隐隐作痛。

  她需要一个宣泄口。

  鬼使神差地,她走出了诊所,径直朝着老城区菜去。

  菜市场的喧嚣似乎能冲淡她心中的死寂。

  在路过那家杂货店时,她停下了脚步,目光和阿正一样,落在了那块“王建国”的招牌上。

  她不认识王建国,但她认识这种即将消逝的痕迹。

  她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医用手术刀,走到旁边的砖墙下,蹲下身,用刀尖在斑驳的墙皮上,一笔一划地刻下了“王建国”三个字。

  字迹深刻,仿佛要将这个名字钉进城市的骨髓里。

  刻完最后一笔,她站起身,掌心的断裂锁链纹路突然爆发出灼热的痛感。

  白露摊开手掌,惊愕地发现,那道困扰她多年的断裂之处,此刻竟被一道虚幻的光线连接,首次形成了完整的闭环!

 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,从闭合的锁链中涌入四肢百骸。

  原来,治愈她这道“断裂”的,不是遗忘,而是重新建立连接,是“见证”。

  夜幕降临,老城区的巷口,成了小禾的专属舞台。

  她没有观众,只有头顶的月光和脚下的节奏。

  掌心的火焰符文随着她每一次跳跃、旋转而明暗跃动,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火星。

  她跳得正酣,眼角余光却瞥见墙角后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。

  是住在这附近的孩子,他们总是被她的舞蹈吸引,却又不敢靠近。

  小禾突然一个急停,动作戛然而止。

  “喂!”她朝墙角喊道,“出来!”

  几个孩子吓了一跳,怯生生地挪了出来,最大的不过七八岁。

  “你们叫什么名字?”小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命令。

  孩子们被她的气场震慑,结结巴巴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。

  “我叫张德海……”“我叫李淑芬……”“我叫刘小宝……”

  小禾听完,走到孩子们藏身的那面墙前,捡起一块被踩碎的蜂窝煤,用那乌黑的炭块,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歪歪扭扭地写在了墙上。

  写完后,她猛地转身,将燃烧着火焰符文的右掌,重重地拍在了那些名字之上!

  “轰!”

  一圈无形的火焰涟漪扩散开来。

  “从今天起,踩着这片地的人,都算是我‘言渊’的人!”她高声宣布,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,“谁敢动你们,先问问我手里的火!”

  金色的丝线,以那面写满名字的墙壁为中心,如蛛网般瞬间向四周蔓延。

  巷子里三户人家的老旧门框上,一个模糊的“共信印记”一闪而过,悄然隐去。

  城市另一端,一座数据灯火通明的地下堡垒内,“律音”残部的指挥中心警报声大作。

  “警告!检测到第十五个‘污染源’出现!污染指数正在快速攀升!”

  屏幕前,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看着地图上那个新亮起的红点,眼中燃起暴怒的火焰。

  “言渊……又是言渊!这些该死的虫子,繁衍得太快了!”

  他猛地一拍控制台,下达了冰冷的指令:“不能再等了!启动‘枯疫·二级扩散’!命令七十二座‘孢子舱’同步释放,沿市政管网,给我加速蔓延!我要让老城区变成一片死地!”

  指令下达,庞大的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。

  一份名单被自动生成,上面标记了数百个生活在老城区的边缘者,状态栏上赫然写着猩红的【待净化】。

  在这份死亡名单中,“王建国”、“张德海”、“李淑芬”、“刘小宝”……这些刚刚被赋予“见证”的名字,赫然在列。

  子夜时分,城市的地下管网中,灰色的雾气如潮水般涌动,它们无声无息,却带着吞噬一切生机的恶意。

  很快,第一缕灰雾从菜市场一个废弃的排水口溢出,如拥有生命的毒蛇,径直扑向那家杂货店。

  它的目标,正是那块写着“王建国”的招牌。

  灰雾所过之处,墙皮剥落,生机凋零。

  就在那致命的雾气即将触碰到“王建国”三个字,要将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时——

  异变陡生!

  “嗡——!”

  一道金色的光芒,毫无征兆地从地下爆发而出!

  那块破旧的招牌,阿正记事本里那行粗糙的字迹,白露刻在墙上的深刻笔画,以及小禾拍下符文的墙面,在这一刻跨越了空间的阻隔,同时绽放出璀璨的光芒!

  七道来自不同远程节点的共鸣之力汇聚于此,瞬间在杂货店门前形成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屏障!

  灰雾撞在屏障上,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,仿佛冰雪遇到了烈阳,被灼烧得滋滋作响,狼狈地退散开去。

  光芒散去,那块“王建国”的招牌不仅没有消失,反而比之前更加清晰,仿佛被重新描摹了一遍。

  而在那三个字的下方,一行全新的金色小字缓缓浮现:

  【共信者,证人:阿正、白露、小禾】。

  深埋于城市地下的七十二座“孢子舱”中,其中一座的预热程序,在这一刻的数据流中,第二次出现了无法解释的指令中断。

  灰雾退去,夜色重归寂静。

  菜市场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,只有那块焕然一新的招牌,在微弱的月光下,静静守护着一个不应被遗忘的名字。

  黎明前的黑暗,比任何时候都要深邃。

  但所有人都知道,天,就快亮了。

  这座城市在经历了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后,正迫切地等待着一个能够矗立在阳光下的名号,一个足以庇护更多人的旗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