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我在你们脑子里装了回音壁-《我能给万物编辑词条》

  这股幽蓝搏动,如同一只蛰伏于深海的巨兽,在他的意识深处发出威胁的低鸣。

  言辙的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凝滞,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一股冰冷的牵引力正从前方那面巨大的铜镜中传来,精准地锁定了他后颈的蓝血脉络——那个被他命名为【静默之眼·子程序】的特殊天赋。

  子时已至。

  废弃教堂内,烛火摇曳,将七名灰袍信徒和言辙的身影拉得歪斜诡异。

  他们虔诚地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,中央那面一人高的铜镜,镜面光滑如水,却不映人影,只映出每个人头顶悬浮的、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统一词条——【自愿沉默】。

  那词条如同一顶圣洁的光环,将他们与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。

  身着黑色长袍的缄言者从阴影中缓步走出,他面容枯槁,眼神却亮得惊人,仿佛燃烧着某种偏执的火焰。

  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在死寂的教堂中回荡:“言语是刀,是毒,是刺穿灵魂的利刃。我们曾被它伤害,被它扭曲,被它推入深渊。唯有静默,绝对的静默,才能涤荡灵魂的伤口,获得最终的治愈与安宁。”

  信徒们闻言,头颅垂得更低,神情愈发狂热。

  言辙低着头,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警惕。

  他体内的【静默之眼·子程序】正被那面铜镜疯狂牵引,仿佛要被强行吸出体外,与镜中的某种规则进行同步。

  他瞬间明白,这根本不是什么治愈仪式,而是一场“格式化”。

  这面镜子,正在试图将所有人的思想、表达欲,全部格式化为统一的【自愿沉默】。

  “现在,闭上双眼,双手抚心,开始我们的冥想。”缄言者的声音变得柔和而催眠。

  所有人依言闭目。

  言辙也顺从地闭上了眼,但他的精神力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。

  他没有去抵抗那股强大的牵引力,反而顺水推舟,主动将自己头顶的【自愿沉默】词条剥离出一层极薄的表象,如同给真正的核心数据套上了一层伪装的“皮肤”。

  这层“皮肤”完美地响应着铜镜的同步请求,而其下的核心,却被言辙牢牢地保护起来。

  与此同时,他分出了一缕精纯的精神力,如同一根无形的蛛丝,悄无声息地向上延伸,越过昏暗的空间,精准地附着在了教堂横梁上一只蜷缩的黑影身上。

  那是一只流浪猫,言辙叫它小灰。

  是前几天善良的小禾偷偷带进来喂养的。

  这只猫本无任何特殊之处,但小禾在照顾它时,曾无意中将自己微弱的【能看见颜色】词条赋予了它。

  在这个词条被剥夺的世界里,这只猫,竟成了唯一能“看见”真相的眼睛。

  借由小灰的视角,整个教堂的景象在言辙的脑海中以一种诡异而斑斓的姿态呈现出来。

  他“看”到了,在那面光滑如水的铜镜背面,竟然刻满了细密如蚁的古老符文。

  每一道符文都对应着一种“表达类词条”的抹除指令——【倾诉】、【辩解】、【歌唱】、【质问】……它们组成一个庞大而邪恶的阵列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能量。

  言辙的心沉了下去。

  他终于明白,那些信徒为何会如此彻底地丧失言语能力。

  他们的原始词条,都被这面镜子给“吃”掉了。

  他的目光在镜背的符文阵列中飞速扫过,很快,他发现了一道几乎快要消散的、属于【集体催眠】的残留能量。

  它就像一张破旧的渔网,还挂在符文阵列的边缘。

  这显然是缄言者在仪式开始时使用的。

  就是它了!

  言辙心中一动,精神力化作一柄无形的刻刀,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残留。

  他没有去破坏它,只是轻轻地、巧妙地将其从镜身上剥离了一丝下来。

  刹那间,教堂内响起一声极轻微的、如同玻璃碎裂的“咔嚓”声。

  跪坐在言辙斜前方的一名年轻女信徒,身体猛地一颤,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!

  她的眼中先是茫然,随即被巨大的悲伤与痛苦所淹没,两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。

  在她头顶,那顶圣洁的【自愿沉默】光环上,骤然裂开一道缝隙。

  从缝隙中,一个崭新的、带着强烈情感波动的词条顽强地浮现出来——【我想告诉妈妈我爱她】。

 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类似困兽的悲鸣。

  她想喊,想哭,想将这句话嘶吼出来,但长久的静默已经让她忘记了如何发声。

  那被压抑了太久的、最朴素的情感,此刻如火山般喷发,却找不到任何出口,最终,她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,整个人崩溃般地伏倒在地,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抽搐着。

  骚动虽轻,却并未逃过所有人的感知。

  角落里,一直假装虔诚冥想的白露,悄悄睁开一丝眼缝,正好瞥见言辙垂在身侧的指尖,正在以一种极细微的幅度,凌空书写着什么。

  她心中一紧,冒险将自己的声音凝成一线,用最低频率的共振传入言辙耳中:“别冲动!那面镜子是‘铭文载体’,能固化概念,形成规则。老钟以前修过它,说它‘吃过太多声音’,很危险。”

  老钟……铭文载体……吃过太多声音……

  白露的话如同一道闪电,劈开了言辙脑中的迷雾。

  他猛然想起老账房曾经说过的话:“最早的书写者,并非用笔和纸,而是用更坚固的器物,刻录下所有人的‘共识’,那便是最初的律法和规则。”

  这面镜子,就是那样的“器物”!

  它是一个民间的、野蛮生长的“静默协议”!

  是那个神秘的“标尺”体系一个不为人知的、充满了血腥与疯狂的分支!

  就在这时,缄言者察觉到了那名女信徒的异常。

  他猛地转身,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扫过全场,最后定格在伏地痛哭的女人身上。

  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和惊慌,厉声喝道:“有污染者!是谁,扰乱了这片净土!”

  他的目光扫过言辙,带着一丝审视。

  言辙依旧低着头,【自愿沉默】的伪装词条完美无瑕,让他看起来和其他信徒毫无二致。

  缄言者不再犹豫,他大步走向铜镜,枯瘦的手掌猛地抬起,就要按向镜面,嘴里低吼道:“启动【认知净化】,清除一切杂念!”

  不能让他得逞!

  一旦【认知净化】启动,那个女孩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原始词条,将会被彻底抹除,甚至连同她的记忆和情感一起!

  言辙不再隐藏。

  就在缄言者手掌即将触碰到镜面的前一刹那,他将这段时间积蓄的所有精神力,毫无保留地注入到横梁上的小灰体内!

  “喵!”

 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猫叫在教堂顶端响起。

  小灰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庞大能量吓了一跳,它那双被赋予了【能看见颜色】的眼睛,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。

  借由这瞬间被强化到极致的微弱感知,言辙的精神力如同决堤的洪水,通过小灰的视角,精准地覆盖了在场所有信徒头顶的【自愿沉默】词条!

  剥离!

  不是针对一人,而是向着全场七名信徒的词条底层,同时进行剥离!

  只剥离那层被强行覆盖的、最浅薄的伪装!

  “咔嚓!咔嚓!咔嚓……”

  一连串密集的、如同冰面碎裂的声音在教堂内此起彼伏地响起。

  下一秒,惊变陡生!

  那七名原本虔诚跪地的灰袍信徒,头顶的【自愿沉默】光环齐齐碎裂开一道道缝隙。

  从那缝隙之中,一个个被压抑、被封印的原始词条,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!

  【我想说话!】

  【我害怕……这里好黑!】

  【我后悔了,放我出去!】

  【爸爸,救我!】

  教堂内瞬间爆发了一场无声的崩溃。

  一个中年男人死死抱住自己的头,指甲深深嵌入头皮,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;一个瘦弱的少年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,似乎想要把什么东西从里面抠出来;还有人则像没头苍蝇一样踉跄着冲向紧闭的教堂大门,用身体绝望地撞击着。

  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,所有的痛苦、恐惧和悔恨都积压在胸腔里,化作一张张扭曲到极致的脸。

  “蠢货!你们这群无可救药的蠢货!”缄言者看到这一幕,非但没有惊慌,反而发出一声夹杂着愤怒与悲悯的怒吼,“你们会被言语杀死的!就像她一样,被那些该死的言语活活杀死!”

  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黑色长袍,露出精壮而布满伤痕的胸膛。

  而在他的心脏位置,赫然烙印着一道狰狞的、如同烧灼般的疤痕。

  在那疤痕之上,一个永不消散的、散发着怨毒黑气的词条,正顽固地浮动着——【被言语杀死】。

  言辙心头剧震。

  他终于明白了。

  这个看似疯狂的缄言者,他的妻子,曾经是一名网络暴力的受害者。

  那些铺天盖地的舆论、恶毒的咒骂、扭曲的谣言,化作无数个负面词条,层层叠加,最终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彻底压垮,导致其精神崩解,走向自杀。

  他想用静默来“治愈”别人,其实只是想拯救那个已经被“言语杀死”的自己。

  然而,就在言辙明悟这一切的瞬间,异变再生!

  那面吸收了无数声音、承载了无数痛苦的巨大铜镜,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!

  镜面上所有的符文同时亮起,光芒大盛,将整个教堂照得如同白昼。

  紧接着,镜面之上,一行行扭曲、古老的文字,如同血液般缓缓浮现、汇聚。

  那不是现代的任何一种文字,却让每一个看到它的人,都能在灵魂深处瞬间理解其含义。

  “检测到高危、复数、底层剥离行为——”

  “启动最高等级反制协议……”

  “协议代号:记忆清零程序。”

  嗡——!

  铜镜的光芒骤然从刺眼的白,转变为一种令人心智迷失的、深邃的混沌色。

  一股无法抗拒的、比之前强大百倍的吸力从镜中喷薄而出,笼罩了教堂内的每一个人。

  那光芒并非照亮,而是在吞噬。

  它似乎要将所有人脑海中的一切,连同那些刚刚破土而出的珍贵情感,一并吸入镜中,彻底清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