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你们删我的话,我改你们的命-《我能给万物编辑词条》

  言辙的指尖顺着塔身冰凉粗粝的触感缓缓滑下,最终停在一处几乎与塔身融为一体的凹陷上。

  那不是风化的痕迹,而是一道被人为刻下的,极其隐秘的图纹。

  在微弱的月光下,那蜿蜒曲折的线条,竟与他右臂皮肤下那道时隐时现的蓝色血脉脉络,分毫不差。

  心脏猛地一缩。

  “别……别碰那东西!”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
  言辙回头,只见老钟扶着锈迹斑斑的铁门,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。

  “言辙,快离开那儿!那不是广播塔!”

 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,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块冰:“我师父临终前抓着我的手,他说……他说这座塔里的‘第一播音室’,从来就不是用来广播的,是用来‘封印’的!他说,很久很久以前,第一个‘书写者’在这里写下了‘人类不可见词’,那些能赋予世界色彩和意义的词条,然后……然后他把自己,连同那些词条,一起锁了进去。”

  言辙的目光重新落回那道刻痕上,脑海中,那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再次回荡。

  “欢迎回来。”

  那个自称“静默之眼”的声音,与他记忆深处听到的那个声音,一模一样。

  他不是无意中闯入此地,而是被一种古老的契约牵引而来。

  与此同时,城市的另一端,火线涂鸦场地。

  苏沁站在废弃厂房的中央,在她身后,十几名街舞团的成员以她为核心,摆开了一个奇异的阵型。

  她们没有播放任何音乐,整个空间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。

  但她们并非在沉默。

  每个人手中,都紧握着一台老旧的录音笔,里面播放着被“静流工程”抹除、却被她们用特殊手段保留下来的声音碎片。

  “光……”那是小禾在被带走前,留下的最后一个词。

  “我想……抱抱你。”那是王姨看着自己失忆的儿子,无声的口型。

  “我后悔了……我后悔加入他们……”这是白露在被清除前,拼死传出的忏悔。

  这些声音没有被放大,只是通过特制的骨传导耳机,导入每个舞者的耳中。

  她们闭上眼,将这些被压抑的情感,那些最原始的渴望、爱意与悔恨,全部融入到肢体之中。

  她们的舞蹈没有节奏,没有旋律,只有一次次肌肉的绷紧与舒张,一次次身体的震颤与共鸣。

  她们的身体,化作了音叉,将那些“被删除的声音”转化为一种无形的振动频率,向着整个城市的地下网络扩散。

  一个无声的【人类之声】词条,正在被她们用最原始的方式,强行“释放”。

  这就是她们的“共感共鸣阵”。

  广播塔下,言辙猛地闭上了眼。

  他“听”到了。

  不是通过耳朵,而是通过皮肤下那道蓝色的血脉。

  他听到了城市中无数被压抑的心跳,那些在“静默协议”下苟延残喘的灵魂,他们的恐惧,他们的渴望,他们的愤怒,此刻正像无数条涓涓细流,通过大地的共振,汇入到同一个节拍中。

  那个节拍,与苏沁她们的舞蹈,完全一致。

  时机已到。

  言辙不再犹豫,转身走向播音室那扇沉重的铅门。

  老钟想要阻止,却被言辙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震慑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推门而入。

  播音室内空无一物,没有麦克风,没有调音台,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。

  房间正中央,悬浮着一块巨大而光滑的黑曜石板。

  石板表面并非纯黑,而是有无数道灰白色的、如同枷锁般的文字在缓慢流动,每一个都代表一个被锁死的词条。

  【我想飞】、【我爱她】、【我不怕】、【自由】、【梦想】……

  每一道枷锁背后,都曾是一个“看见词条”的觉醒者,一个试图为这个灰色世界带回色彩的人。

  但现在,他们连同他们的认知,都被强行抹去,封存在这块石板之中。

  言辙伸出手,指尖即将触碰到石板的瞬间。

  嗡——

  石板突然光芒大作,投射出一段立体影像。

  画面中,一个身穿灰色长袍、面容模糊的老人,正死死地将一个瘦弱的少年按在黑曜石板前。

  老人的声音冷酷而庄严,仿佛在宣读某种神圣的律法:

  “第七律启动,书写者封印,世界……归于静默。”

  那个少年猛地抬起头,露出一张充满不甘、恐惧与决绝的脸——那张脸,赫然是年少时的言辙!

  记忆的闸门被彻底冲开,无数被尘封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。

 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。

  他不是什么“觉醒者”,他是“重启者”。

  他就是老钟口中那个第一个“书写者”,是这个世界最初的“原初书写者”。

  因为恐惧自己创造词条的能力会彻底失控,给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,他选择了自我封印。

  为了让这个封印足够彻底,他甚至在被封印前,将自己守护世界的那部分意志,分裂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“剥离者”人格,那个灰袍老人,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!

  而“静默协议”,也不是什么强加于世界的诅咒,而是他亲手为自己立下的……遗嘱。

  “静默之眼”,是他为自己设置的狱卒。

  而所谓的“觉醒者”,不过是封印松动时,从他本体泄露出去的一丝丝力量碎片。

  “剥离者”清理觉醒者,本质上,是他在清理他自己。

  “言辙!”门外传来老钟撕心裂肺的喊声,“我师父还说,这块封印石板与你的生命核心相连!毁了它,封印解除,你……你也会彻底消失的!”

  言辙听到了,但他只是发出一声冷笑,那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自嘲与释然。

  “那又如何?”他低声自语,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光亮,“那就在我消失前,改掉这遗嘱的最后一行字吧。”

 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食指,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出,带着一丝诡异的蓝色光晕。

  他将这滴血,当做最后的墨水,用尽全身力气,在黑曜石板最上方,那所有律法之始的位置,重重地写了下去。

  【此协议,仅限自愿者遵守】

  一字一句,力透石板。

  刹那间,天翻地覆。

  黑曜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,剧烈震颤起来。

  表面那些禁锢着【我想飞】、【我爱她】的灰色枷锁,开始寸寸断裂,无数被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词条,如同被囚禁的飞鸟,开始疯狂地冲击着牢笼。

  外界,火线场地。

  “共感共鸣阵”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。

  苏沁的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,她高高扬起头,一道刺目的光环在她头顶轰然爆发!

  同一时间,城市的各个角落。

  一个正在流水线上拧螺丝的工人,突然对着主管咆哮:“我不干了!”

  一个在病床前沉默了三年的男人,突然握住妻子的手,泪流满面:“我爱你。”

  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孩子,突然抓起书包,狠狠砸向对方的脸:“我不怕你!”

  所有隶属于“静流工程”的执行者,无论身在何处,都在这一刻抱住脑袋,发出了凄厉的惨叫。

  他们赖以清除他人记忆的“认知权限”,那源自“原初书写者”的最高授权,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……崩解!

  轰隆!

  播音室内,黑曜石板终于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。

 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璀璨光柱,从裂缝中冲天而起,撕裂了播音室的屋顶,贯穿了静谧的夜空,仿佛一柄光之利剑,向整个世界宣告着旧时代的终结。

  言辙被巨大的能量冲击得连连后退,他扶着墙壁,看向旁边破碎镜子里的自己。

  镜中,他额头上那个代表着囚徒身份的【静默之眼·子程序】印记,已经彻底消失。

  取而代之的,是一行由古老火焰构成的文字,正在缓缓燃烧、重组成型:

  【原初书写者——激活中】

  而在城市地底深处,那根被切断后就停止流动的巨大金属管道,猛地一颤。

  管壁上,再次渗出幽蓝色的血液。

  但这一次,那蓝色的液体中,竟浮现出无数微小的、如同星辰般的光点。

  它们不再是死物,而是像拥有了生命一般,汇聚成一条璀璨的星河,开始逆流而上,朝着那道冲天光柱的方向,朝着言辙所在的位置,奔涌而去。

  光柱冲破云霄,如同一座降临于世的灯塔,向着整个城市,乃至更遥远的地方,发出了一个沉默了太久的信号。

  一个……苏醒的信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