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 我名字叫“不许疼”-《我能给万物编辑词条》

  撕裂般的剧痛从颅内炸开,言辙猛地弓起身,额角滚烫的血珠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,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。

  废弃诊所的地下室阴暗潮湿,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福尔马林混杂的怪味,唯一的光源来自老吴手中那台老旧的脑波监测仪,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波形图正疯狂跳动,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做最后的挣扎。

  “警告,【清醒】词条稳定性已下降至61%,认知偏移风险极高,建议立即停止一切精神干涉行为。”冰冷、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在言辙脑海中回荡,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,狠狠刺入他的神经。

  他强忍着眩晕,颤抖着摊开膝上那卷破旧的兽皮残卷。

  随着他意念的集中,原本空无一字的卷面上,一滴墨汁凭空晕开,迅速勾勒出三行瘦金体小字,笔锋凌厉,正是墨九娘留下的口诀:

  【听而不应,见而不见,名而不执。】

  “没用的,言辙!”老吴一把将打印出的数据单摔在他面前,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穿纸背,“你看这α波的爆发频率!你的意识正在被反复撕裂和缝合!词条的反噬越来越强了,你不能再碰它!否则下一次失忆,就不是忘了自己是谁那么简单,你可能就真的……回不来了!”

  言辙没有看那张记录着他精神崩溃边缘的纸,只是死死盯着残卷上的字,试图从那十二个字中榨取出一丝一毫的力量。

  他知道老吴说的是对的。

  每一次剥离或植入“词条”,都像是在精神的悬崖上走钢丝,而现在,钢丝即将断裂。

  地下室的铁门外,城中村的雨夜黏稠而阴冷。

  雨水顺着破败的屋檐滴滴答答,汇成肮脏的水流,在狭窄的巷道里蜿蜒。

  七岁的小禾抱着一只洗到发白、纽扣眼睛都掉了一颗的布偶,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冰凉的门槛上,固执地等着深夜才可能归家的母亲。

  巷子尽头的灯火明明灭灭,她却忽然抬起头,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斜对面二楼那扇唯一没有亮灯的窗户。

  她歪了歪脑袋,小声对怀里的布偶说:“娃娃你看,哥哥的头上,有好多黑色的线在爬,像虫子一样。”

  地下室里,正与剧痛抗衡的言辙身形一滞。

  他听到了。

  不是通过耳朵,而是通过某种被【清醒】词条强化后的感知。

  那声音稚嫩、纯粹,不带任何偏见,却像一道惊雷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劈开一道缝隙。

  这孩子……竟能微弱地感知到他身上正在失控的精神污染!

  言辙猛地推开老吴,踉跄着冲出地下室。

 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,他却毫不在意,几步冲到小禾面前,在她被吓到之前蹲了下来。

  他眼中的血丝和苍白的脸色让小禾下意识地抱紧了布偶,但言辙的眼神却异常温和。

 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符,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号,是他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写下的【别怕】词条。

  “送给你。”他声音沙哑,将纸符塞进小禾冰冷的小手里,“拿着它,就不会有坏东西靠近了。”

  小禾眨了眨眼,似乎确认了他没有恶意,咧开嘴露出一个缺了门牙的笑。

  她小小的手指攥紧纸符,指尖无意间划过言辙布满薄茧的手腕。

  就在那一刹那,一道微弱却纯粹的暖流,顺着两人接触的皮肤,闪电般窜入言辙体内。

  脑海中那尖锐的机械女声和撕裂般的疼痛,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一瞬。

  追出来的老吴恰好看到这一幕,他扶了扶眼镜,迅速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写下一行字:【记录:外部纯净情感锚点,可短暂中和、缓解词条反噬现象。】

  言辙还未从那短暂的安宁中回过神,巷口处传来“笃、笃”的声响。

  一位身形佝偻的婆婆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拐杖,缓缓走来。

  她嘴里叼着一个长长的黄铜烟斗,烟锅里没有火星,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草木香气。

  “梦守人”婆婆。城中村里最神秘的存在。

  她浑浊的眼睛在言辙身上扫过,烟斗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轻轻一点:“傻小子,城里早就没人做梦了。那些名字被收走的人,魂儿都缩成了茧,等着被孵化成统一的模样。可有些人呐,是自己把自己的心给裹起来了。”

  她从怀里摸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铃,塞到言辙手里:“想进到你自个儿的心里头去,就得先让外面的东西都静下来。心门难进,得有引路的东西。”

  说完,婆婆不再看他,转身笃笃地消失在雨巷深处。

  言辙握着冰冷的铜铃,婆婆的话如洪钟大吕,在他耳边回响。

  自己把心裹起来……

  他回到地下室,这一次,眼神不再迷茫。

  他将那枚铜铃与另外三枚自己制作的、刻有【静】字词条的铃铛分别挂在地下室的四个角落。

  然后,他点燃了一支从婆婆那里换来的安神香,烟气袅袅,带着草木的芬芳,迅速压过了空气中的腐朽气味。

  盘膝坐定,他再次翻开残卷,口中默念那三句口诀。

  随着铃声似有若无地响起,他的意识在香气的引导下,如坠深海,缓缓下沉。

  再次“睁眼”,眼前已不是狭窄的地下室。

  这是一座死寂的废墟都市。

  一栋栋摩天大楼扭曲着刺向灰蒙蒙的天空,构成大楼的不是钢筋水泥,而是一个个巨大的、发着幽光的负面词条——【你是疯子】【没人会相信你】【放弃吧】【闭嘴】【怪物】。

  阴冷的风吹过楼宇间的缝隙,那些字句便化作利刃般的呼啸,刮过言辙的脸颊,带来刺骨的痛感。

  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,一座由外界的否定和自身的痛苦构筑的牢笼。

  他循着废墟深处唯一的一丝微光前行。

  脚下的地面忽然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,一幕幕童年片段浮现。

  七岁那年,阳光明媚的教室里,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,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朗读着他的诊断书。

  “……言辙同学,经鉴定,患有精神病性障碍,伴有认知功能缺损,建议进行长期监护治疗……”

  台下,曾经的玩伴们爆发出哄堂大笑,那些嘲弄的、猎奇的、恐惧的目光,像无数根针,将他钉在原地。

  画面的尽头,就在那个记忆中教室的墙角,一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瘦弱少年蜷缩在那里。

  他低着头,黑色的头发遮住了脸,手中死死攥着一张已经泛黄的诊断书。

  那正是言辙的“影我”——被他遗弃在记忆深处,由所有创伤和痛苦凝聚而成的自我。

  言辙一步步走近。

  影我没有抬头,只是伸出另一只手,在空中不断地、机械地书写着发光的字:【你不是真的】【你只是病症的产物】【我是你的本质】。

  言辙停下脚步,没有反驳,也没有试图去擦掉那些伤人的字句。

  他只是安静地闭上眼,从被这座废墟城市掩埋的记忆深处,用力地提取出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、温暖的碎片。

  母亲临终前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他的手,微笑着说:“我的小辙,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。”

  苏沁,他唯一的朋友,在看到他第一次在街头跳舞时,用力地拍红了手掌,眼中闪烁着比霓虹灯更亮的光。

  还有刚才,小禾将半块干硬的饼干塞到他手里时,仰着头,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信赖的样子。

  这些记忆的碎片,在他的掌心汇聚、凝结,最终化作三枚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字——【被爱过】、【被看见】、【被需要】。

  他走到影我面前,蹲下身,轻轻地,将这三枚光字,一枚一枚地贴在了影我冰冷的胸口。

  少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仿佛被灼伤一般。

  他终于停止了书写,第一次发出了破碎的、带着浓重不确信的声音:“……这些……也算是‘正常’吗?”

  言辙没有回答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
  许久,影我终于缓缓抬起头。

  那双被阴影笼罩了太久的眼睛里,第一次映出了光,映出了言辙的身影。

  他用一种近乎渴求的语气,轻声问:“如果……我也能被叫名字呢?是不是……也能算‘真的’?”

  言辙向他伸出手,掌心温暖而坚定。

  “你就是我。我从来没有忘记你,只是不敢面对你。”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,“你的名字,叫‘不许疼’——因为这些年,我一直没让你哭出来。”

  话音落下的瞬间,名为“不许疼”的少年,眼中最后一丝迷茫散去。

  他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,猛地涌入言辙的身体。

  现实中,地下室里,言辙猛然睁开双眼!

  一瞬间,他漆黑的瞳孔深处,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复杂金色纹路。

  老吴手中的脑波监测仪上,所有狂乱的红色线条瞬间平复,化作一道平稳悠长的绿色波形。

  言辙抬起自己的手,摊开掌心。

  在他的意念中,一幅清晰的、由无数光线构成的词条结构图浮现而出:

  【根源词条:织者(未觉醒)】

  【核心词条:清醒(状态:稳固)】

  【衍生词条:感知阈值↑(状态:强化)】

  【新获得能力:可剥离——自身负面词条(类别:被动/主动触发)】

  “哥哥!哥哥!你的铃铛不响了,我好担心!”门外传来小禾带着哭腔的拍门声。

  言辙嘴唇翕动,露出一抹久违的、发自内心的轻笑。

  他对着门外,低声回应,也像是在对自己说:“我回来了。”

  而在他膝上的兽皮残卷边缘,一行全新的墨迹,正悄然浮现、凝固:

  【织者,最锋利的词条,是原谅自己。】

 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,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强大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。

  然而,在他意识的最深处,那个曾名为“不许疼”的影子,如今已化作他骨血的一部分,安静地蛰伏着。

  它不再是敌人,却像一枚永远无法取出的、冰冷的弹片,时刻提醒着他——伤口可以愈合,但疤痕永不消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