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寂静回廊与往昔低语-《星禾纪元》

  黑暗。

  不同于之前爆炸废墟中那种弥漫着尘埃、闪烁故障灯光的压抑黑暗,这里的黑暗是纯粹而厚重的。如同浓稠的墨汁,吞噬了一切光线,也隔绝了身后那场短暂而惨烈战斗的余响。坍塌的轰鸣、怪物的嘶吼、电弧的噼啪声,在他们滚入这条狭窄缝隙的瞬间,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掐断,只留下自己心脏狂跳的咚咚声和粗重压抑的喘息在耳边无限放大。

  死寂。

  空气几乎凝滞,带着一种陈腐的、冰冷的金属气味,隐约还有一丝极淡的、难以形容的甜腻感,像是某种高级润滑液挥发后的残留,又混合着岁月沉淀下的尘埃味道。吸入肺中,带来一种冰冷的刺痛感。

  安娜最先挣扎着抬起头,银白色的瞳孔在绝对黑暗中努力适应,却几乎捕捉不到任何可见光。她只能依靠其他 senses。指尖触碰到的地面光滑而冰冷,是一种不同于外部粗糙管道的、经过精密加工的合金材质。空气中那股甜腻感似乎更浓了些,让她本就昏沉的头更加眩晕。

  “焰……?”她低声呼唤,声音在死寂的通道中显得异常清晰,甚至带起一丝微弱的回音。

  “……咳……我没事……”旁边传来焰压抑着痛苦的回应,以及一阵金属摩擦声。他似乎正在试图移动。“林克……林克怎么样?”

  安娜连忙向身旁摸索,很快触碰到林克冰冷的手臂。他的呼吸依旧微弱得令人心焦,但节奏还算平稳,似乎并未受到刚才爆炸冲击的直接影响。她稍稍松了口气。

  “他还好……暂时。”

  “妈的……那鬼东西……”焰咒骂着,声音里充满了后怕和脱力感。他似乎终于调整好了姿势,一阵窸窣声后,一点微弱的光芒亮起——是他从腰间一个防水应急包里掏出的一根老旧的化学荧光棒。幽绿色的光芒只能照亮周围几米的范围,但在这绝对的黑暗中,已然如同灯塔。

  光芒映照出三人的惨状。焰满脸是血和污垢,大腿外侧的伤口狰狞可怖,仍在缓缓渗血,左臂被机械蟑螂咬伤的地方已经乌黑肿胀,麻痹感显然还在蔓延。安娜同样狼狈,银发沾满污渍,脸色苍白如纸,嘴角血迹未干。林克被他们护在中间,无知无觉,仿佛沉睡在另一个世界。

  荧光也照亮了他们所处的环境。

  这是一条异常规整的圆形通道,直径约三米,壁板是某种暗哑的银灰色合金,严丝合缝,几乎看不到焊接或铆接的痕迹,表面光滑如镜,倒映着幽绿的荧光,仿佛没有尽头般向两端延伸。通道内空空荡荡,没有任何可见的设施或标识,只有他们刚才滚进来时带进的些许碎石和灰尘。

  与外面那种粗犷、破败、充满工业暴力美学的管道网络截然不同,这里的风格是极致的简洁、精密和冰冷,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、近乎洁癖般的工艺水准。

  “这……是什么地方?”焰撑着墙壁试图站起,但伤腿一软,又差点摔倒,只好靠着壁板坐下,剧烈喘息,“不像Ω的风格……更不像青蕨的网络……”

  安娜的目光扫过光滑的壁板,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冰冷的表面。她的感知比焰更敏锐,虽然体内能量空虚,但依然能察觉到此处的不凡。

  “这里的能量场……很古怪。”她轻声说,眉头微蹙,“非常……稳定。稳定得可怕。外面的规则扭曲和能量乱流,似乎被完全隔绝了。”

 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。就像在狂风暴雨的海洋深处,突然闯入了一个绝对平静的、没有任何波澜的水泡之中。安全,却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。

  “而且……”她补充道,指尖在壁板上稍作停留,“这种合金……我没见过。强度极高,能量传导性却近乎于零……像是为了隔绝什么而特意设计的。”

  为了隔绝什么?隔绝外界的探测?还是隔绝内部的什么东西泄露出去?

  焰用荧光棒照向通道的深处,光芒很快被无尽的黑暗吞噬,看不到尽头。他又看向他们滚进来的方向——那里已经被一些震落的、同样材质的金属碎片重新堵塞了大半,只留下一些缝隙,隐约还能听到外面极远处传来的、沉闷的坍塌声。退路几乎被封死了。

  “只能往前走了。”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,眼神变得坚定,“找个地方处理伤口,不然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。”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林克和虚弱的安娜,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。

  他撕下相对完好的里衣布料,用力扎紧大腿的伤口暂时止血,然后又用荧光棒仔细检查了左臂的伤口,脸色更加难看——乌黑的范围又扩大了些。他咬咬牙,从应急包里又翻出一点消炎药粉(对毒素可能效果甚微)撒上,再用布条缠紧。

  休息了短短几分钟,勉强恢复一点体力,焰再次架起林克。安娜也咬牙坚持,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分担着重量。

  幽绿的荧光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,三人沿着这条寂静无声的圆形通道,缓慢地、艰难地向深处挪动。脚步声和喘息声在绝对寂静中被放大,显得格外清晰,甚至有些刺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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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通道似乎永无止境,笔直地向前延伸,没有任何岔路,也没有任何起伏。两旁的壁板一模一样,光滑冰冷,倒映着他们蹒跚的身影,仿佛走入了一个无限循环的镜像迷宫。时间感和空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,只剩下机械般的挪动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。

  那种甜腻的冰冷气味似乎始终萦绕在鼻尖,挥之不去。

  不知走了多久,就在焰感觉伤腿几乎要失去知觉,安娜也快要支撑不住时——

  通道的前方,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。

  不再是完全的空旷。在荧光棒光芒的边缘,隐约出现了一个凸出于壁板的、长方形的结构。

  三人精神一振,加快了点脚步(虽然依旧缓慢)。

  靠近之后,发现那是一个镶嵌在通道壁上的操作台。同样是同样的银灰色合金材质,表面有一个暗淡的、布满细微灰尘的屏幕,以及几个造型奇特、从未见过的接口和按钮。操作台的一角,有一个清晰的、仿佛用激光蚀刻出的徽记——

  那是一个被橄榄枝环绕的齿轮。

  徽记古老而精致,带着一种庄重而神秘的气息,与Ω的荆棘网络、青蕨的孢子符号、乃至枢律院的风格都截然不同。

  “这是……什么标志?”焰皱眉,从未见过。

  安娜的目光却被那个徽记深深吸引。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悸动从血脉深处涌起。星禾家族传承的知识碎片在脑海中翻滚,却无法立刻找到对应的信息。只有一种模糊的、源自本能的认知——这个标志,极其古老,且与星禾血脉或许有着某种遥远的关联。

  “试试……能不能启动它。”安娜虚弱地说,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。

  焰用还算完好的右手,小心翼翼地拂去屏幕上的灰尘,然后尝试着按了按那几个按钮。

  毫无反应。屏幕依旧一片死寂。

  “没能源?还是坏了?”焰又检查了一下那几个奇怪的接口,完全看不懂。

  安娜伸出手,指尖轻轻触摸着那个冰冷的屏幕。就在她的指尖与屏幕接触的刹那——

  异变陡生!

  她体内那沉寂的、如同废墟般的能量核心,最深处那一点微乎其微的星穹银光,忽然不受控制地、微弱地跳动了一下!

  仿佛一颗即将熄灭的星辰,在无尽的黑暗宇宙中,回应了某个遥远而古老的呼唤!

  与此同时!

  那原本死寂的操作台屏幕,猛地亮起了一丝微光!

  极其微弱,如同风中残烛,屏幕上闪过一片密集的、无法识别的错误代码和乱码,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!同时,一个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、仿佛来自遥远时空深处的合成音,从操作台内部传了出来:

  “……警告……非……授权访问……”

  “……检测到……微弱……星痕……血脉信号……”

  “……能源……不足……系统……休眠……”

  “……‘铸造者’协议……未激活……”

  “……权限……验证……失败……”

  “……连接星骸网络……尝试……失败……错误代码:7-34……”

  “……建议……前往……核心……‘摇篮’……”

  断断续续的信息如同梦呓,伴随着大量毫无意义的代码闪烁了几下,然后屏幕迅速暗淡下去,最终彻底恢复死寂。那合成音也消失了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

  但安娜和焰都清晰地听到了那些词语!

  “星痕血脉”?“铸造者协议”?“星骸网络”?“错误代码7-34”(这个数字让安娜心头猛地一跳,正是Ω核心的缺陷频率!)?“核心摇篮”?

  每一个词都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,每一个词都指向某个远超他们当前认知的、深邃古老的秘密!

  这个神秘的地方,这个奇特的徽记,这个显然早已废弃却仍能对安娜血脉产生微弱反应的操作台……

  “……它认识你的血……”焰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,看向安娜。

  安娜的心脏也在剧烈跳动。血脉中的悸动愈发明显。这里……这个地方,可能比卡尔的那个实验室更加古老!它似乎与星禾血脉的起源,与那个所谓的“星骸网络”,甚至与“铸造者”有关!

  而“核心摇篮”……那是什么地方?是希望?还是另一个陷阱?

  就在他们沉浸在震惊与思索中时——

  咔哒。

  一声极其轻微、却在此地死寂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的机括转动声,从他们身旁的光滑壁板上传来。

  两人瞬间警觉,猛地转头望去。

  只见那原本严丝合缝、光滑如镜的合金壁板,就在操作台旁边不远处,竟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!一扇隐藏的门悄然开启!

  门后不再是无尽的黑暗通道,而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。

  幽绿的荧光投入其中,只能隐约照见门口附近似乎是一个平台的边缘。更远处,则是一片无法看穿的、更加深沉的黑暗。一股比通道中更加冰冷、干燥的空气从门内涌出,带着一种……万古死寂的味道。

  仿佛一扇尘封了无数岁月的墓穴之门,在他们面前,悄然开启。

  是刚才操作台的短暂反应触发的吗?是因为安娜的“星痕血脉”信号?

  门内是什么?“核心摇篮”?

  退路已断,前路未知。

  安娜和焰对视一眼,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疲惫、深深的警惕,以及一丝被这神秘发现所点燃的、微弱的……希望之光。

  没有犹豫太久。

  焰紧了紧架着林克的手臂,深吸一口气,率先迈步,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扇门。

  安娜紧随其后。

  当他们三人完全进入门后的空间时,那扇隐藏门又无声无息地滑回关闭,严丝合缝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
  而也就在门关闭的瞬间——

  平台的前方,下方的无垠黑暗之中,毫无征兆地、缓缓地亮起了一点一点幽蓝色的光芒。

  如同沉睡的星辰依次苏醒。

  光芒逐渐连成一片,勾勒出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腔的轮廓。

  以及,悬浮在这片巨大空腔中央的、那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、散发着亘古冰冷气息的……

  巨大造物。

  荧光棒的光芒在其面前,渺小得如同尘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