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欢迎你下来陪我-《丈母娘不是娘》

  假山后面。

  黄仁贵从阴影里走出来,脸上挂着一丝冰冷的笑。

  一切,尽在掌握。

  他算准了孙大成的性子,也算准了王玉霞的心。

  一个重情重义,一个外柔内刚。

  可惜,再硬的骨头,也斗不过他这只老狐狸。

  他就是要让王玉霞亲眼看着,自己唯一的希望,是如何心甘情愿地,一步步走进自己为他挖好的坟墓。

  他要断了她所有的念想。

  让她彻彻底底地,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摆设。

  黄仁贵哼着不成调的小曲,背着手,悠哉悠哉地朝书房走去。

  该找人算个好日子了。

  孙女婿入门,这可是大喜事。

  村里人,也该准备准备贺礼了。

  ……

  第二天。

  日头刚冒出山头,孙大成便扛着锄头下了地。

  他要把自己所有的力气,都耗在这片土地里。

  汗水,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,大颗大颗地往下淌。

  只有这样,他才能暂时忘记心头那座大山,忘记那桩荒唐的婚事,忘记王玉霞昨夜那双绝望的眼睛。

  可他越想忘记,那些画面,就越清晰地在他脑子里翻滚。

  让他心烦意乱。

  直到日头偏西,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,回到了黄家大院。

  刚进后院,丫鬟小翠就迎了上来。

  “孙大哥,少夫人让你过去吃饭。”

  孙大成脚步一顿,心里一百个不情愿。

  可他还是点了点头,闷声不响地跟了过去。

  后院的另一头,下人们吃饭的棚子里,气氛却有些不对劲。

  管家孙贵,正阴沉着脸,看着孙大成的背影。

  他身边,还围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丁。

  “凭什么!”一个家丁把手里的筷子,重重地拍在桌上,“他一个长工,凭什么能跟少夫人一张桌子吃饭?”

  “就是!我们也是长工,怎么就得在这棚子里吃剩饭?”

  “我看啊,是少夫人瞧上他那身蛮力了!”

  “呸!一个臭当兵的,神气什么!”

  这些家丁,平日里在黄家作威作福,早就看孙大成这个不声不响的外来户不顺眼了。

  更何况,王玉霞在他们心里,那就是不容亵渎的仙女。

  平日里,他们连多看一眼,都觉得是冒犯。

  现在,这个姓孙的,居然能登堂入室,跟仙女同桌吃饭?

  这让他们如何能忍!

  孙管家呷了一口劣质的烧酒,三角眼里闪着阴毒的光。

  “一个外来的泥腿子,也敢在黄家摆谱。”

  他慢悠悠地开口,“是该给他点教训,让他知道知道,这黄家的规矩,是谁定的!”

  四个家丁一听,顿时来了精神。

  “管家,您说怎么办?我们都听您的!”

  孙管家凑了过去,五个人头碰着头,压低了声音,鬼鬼祟祟地商量起来。

  ……

  王玉霞的院子里。

  饭菜已经摆好,两菜一汤,很简单。

  可这顿饭,却比吃黄连还要苦。

  孙大成坐在桌子的一角,浑身不自在。

  他不敢抬头,不敢看对面那个女人。

  从昨晚开始,她的身份,就变了。

  嫂子?

  不。

  是丈母娘。

  这个称呼,像一根针,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。

  荒唐,可笑。

  王玉霞也没有动筷子。

 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那张曾经让她有过一丝幻想的脸。

  可现在,她只觉得可悲。

  可悲,又可恨。

  她恨他的固执,恨他的愚蠢,恨他那套可笑的“言而有信”。

  她自己,已经在火坑里,被煎熬了这么多年。

  好不容易,看到一根或许能拉自己出去的绳子。

  可这根绳子,却偏偏要自己跳下来,陪她一起烧成灰。

  这不是救赎。

  这是陪葬!

  她所有的希望,都死了。

  心,也跟着死了。

  屋子里的沉默,像一块巨大的石头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
  最终,还是王玉霞先开了口。

  她的声音,很轻,很冷,像是从冰窖里飘出来的。

  “值得吗?”

  孙大成身子一僵。

  “为了一个承诺,搭上自己一辈子,值得吗?”

  孙大成埋着头,喉结上下滚动。

  他想说,他是个逃兵,他需要黄家的庇护。

  他想说,黄老爷给他盖了房子,给了他一个家,这份恩情,他不能不报。

  可这些话,到了嘴边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。

  这些,是理由,还是借口?

  他自己也分不清了。

  “我……”他支支吾吾,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
  王玉霞看着他这副模样,心里最后一丝火苗,也彻底熄灭了。

  她忽然笑了。

  那笑声,比哭还难听。

  “你知道什么是冥婚吗?”

 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,又像是说给他听。

  “就是让一个活人,去守着一个死人的牌位。”

  “那个死人,她不会老,不会病,更不会再死一次。”

  “可你呢?”

  她死死地盯着孙大成,“你会被这个牌位,活活耗死!”

  “你不能再娶妻,不能有自己的孩子。你这一辈子,就只能做黄家一个有名无实的孙女婿,一个守着坟墓的活死人。”

  “就像我一样!”

  最后那四个字,她说的很轻很轻,却像一把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孙大成的心上。

  他猛地抬起头。

  对上的,是一双空洞的,毫无生气的眼睛。

  那里面,是化不开的绝望。

  他的心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,狠狠地揪住了。

  疼!

  钻心的疼!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你别说了!”王玉霞打断了他。

  她不想再听他那些所谓的理由。

  她累了。

  真的累了!

  她拿起筷子,夹了一口菜,机械地放进嘴里,慢慢地咀嚼着。

  没有味道。

  什么味道都没有。

  “你以为,那座房子,是家吗?”

  “不是!”

  “那是一座牢笼,一座用青砖黛瓦砌成的,漂漂亮亮的牢笼!”

  “我住在这座牢笼里,已经快十年了。”

  “现在,欢迎你,下来陪我!”

  她的语气,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
  可每一个字,都像淬了毒的冰锥,扎得孙大成体无完肤。

  他再也坐不住了。

  “嫂……我吃饱了。”

  他猛地站起身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
  王玉霞没有看他,只是摆了摆手。

  “行吧,你去你的!”

  她不想再多看他一眼。

  这个男人,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孙大成了。

  他只是黄家,即将迎进门的,另一个牺牲品。

  一个愚蠢的,可怜的,牺牲品。

  ……

  夜色,如浓墨般化开。

  孙大成失魂落魄地,朝着自己那间耳房走去。

  王玉霞的话,像魔咒一样,在他脑子里,一遍遍地回响。

  牢笼?

  活死人!

  他脚下的步子,越来越沉重。

  那座崭新的青砖大院,就在不远处,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。

  可此刻,在他眼里,那不再是一个家。

  那是一座张着血盆大口的坟墓。

  而他,正一步一步地,走向自己的墓穴。

  就在他快要走到房门口时,脚步,突然停住了。

  夜色虽然有些黑,但一个军人在战场上练就的警觉性,还是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。

  太安静了。

  连虫鸣声,都消失了。

  他的目光,如鹰隼般,锐利地扫向前方。

  借着微弱的月光,他看到了。

  在他的门楣和旁边那棵老槐树之间,横着一根极细的丝线。

  那丝线,在夜色中,几乎看不见。

  丝线的另一头,连着一根碗口粗的木头,正高高地悬在门框之上。

  只要有人推门进去,丝线被绊动,那根木头,就会以雷霆万钧之势,狠狠地砸下来!

  好阴险的陷阱!

  孙大成侧耳细听。

  他听到了!

  在旁边的草丛里,有压抑着的,粗重的呼吸声。

  还不止一个。

  是五个。

  孙大成的心,一点点冷了下去。

  可随之而来的,不是恐惧,而是一股压抑了许久的,暴戾的怒火!

  这几天,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。

  二狗子那个混蛋,他不敢下死手。

  黄仁贵那个老狐狸,他不能下手!

  那股邪火,无处发泄,几乎要把他的胸膛给烧穿了!

  现在,居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!

  好!

  很好!

  孙大成的脸上,缓缓地,咧开了一个狰狞的笑容。

  他正好,拿他们,出出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