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北线飘的是幌子-《民国茶圣: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》

  次日清晨,天光乍破,江雾如纱。

  阿篾早已依令行事,三艘挂着“信”字号旗的驳船如离弦之箭,驶出屯溪港。

  船身吃水极浅,高扬的满帆在北线湍急的水道上显得格外招摇,仿佛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般,一路向下游疾驰而去。

  与此同时,老艄九却并未随船,他依着谢云亭的吩咐,慢悠悠地踱到岸边的渡口茶棚,拣了个临江的座头,要了一壶最粗的茶,两碟茴香豆。

  他像是宿醉未醒,眼神迷离,身子摇晃,没喝几口,便趴在桌上“醉”了过去。

  茶棚里人来人往,谁也没在意这个邋遢的老船工。

  直到他含混不清的梦话断断续续地飘出来:“快……快走……军茶……簰洲湾……过……酉时前……龙口矶……”

  话音不大,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。

  邻桌一个埋头喝茶的汉子动作一顿,邻座一个补渔网的渔夫手指一僵。

  片刻后,一个挑着粪桶、满身臭气的农夫从茶棚后绕过,他低着头,脚步却比来时快了数倍,匆匆消失在通往镇外的小径上。

  茶棚角落里,一个看似打盹的伙计,缓缓睁开了眼,

  老艄九趴在桌上,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。

  他知道,这饵,三江会已经吞下去了。

  而在百里之外的南线,景象却截然不同。

  这里是长江水道的盲肠,芦苇荡深不见底,浅滩与暗礁密布,大船根本无法通行。

  谢云亭亲率的主力船队,十数艘经过改装的平底沙船,正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悄然潜行。

  船行无声,只闻芦苇摇曳之飒飒。

  船员们不用船桨,而是以长篙撑着河底淤泥,缓缓向前。

  在谢云亭的脑海中,一幅淡蓝色的三维水道图早已清晰呈现。

  这正是系统根据水流、风速乃至河床泥沙沉积数据,为他规划出的最佳隐蔽航线。

  图上,七个被标注为深绿色的“藏舟湾”依次排列,那是可以完美隐蔽整支船队的天然港湾。

  “铃……铃铃……”

  前方芦苇丛中,传来一阵清脆而微弱的铜铃声,时断时续,仿佛是风拂过某处挂饰。

  这是金花婶的信号。

  她带着几个精干的船娘,伪装成采莲女,划着小筏先行探路。

  她们在安全水域的岸边插下涂了桐油的浮标,浮标上系着小巧的铜铃,既像采莲人做的标记,又能在风中传递“安全”的讯息。

  谢云亭手一挥,整个船队如一条巨大的水蛇,悄无声息地滑入江心一片开阔水域,随即又迅速没入下一个芦苇荡的阴影之中,宛如游龙贴水,未留半点痕迹。

  傍晚,簰洲湾,暮色四合。

  果然,炮声隆隆,撕裂了江面的宁静。

  火光冲天,将半边天都映成了血红色。

  三江会这次是倾巢而出,在龙口矶这处最险要的隘口设下天罗地网,数十艘快船如狼群般扑向那三艘挂着“信”字旗的驳船。

  激战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。

  当三江会的龙头杜沧海狞笑着登上被截获的驳船时,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。

  船上空空如也,除了几箱用来压舱的劣质砖茶,连一粒米都没有!

  “空城计!”杜沧海的咆哮声在江面上回荡,他一脚踹翻一个舵手,双目赤红,“老艄九那个老狗!把他给我抓回来!我要亲手剥了他的皮!”

  半个时辰后,老艄九在屯溪的藏身处被破门而入,他“惊慌失措”地被绑到了三江会位于盐栈的地窖里。

  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霉味。

  杜沧海亲自执着一根浸了水的牛皮鞭,冷冷地盯着被吊在木梁上的老艄九:“老东西,耍我?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在哪?说!谢云亭的船队到底走的哪条路?”

  老艄九遍体鳞伤,却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嘶哑,像是破旧的风箱。

  他抬起头,浑浊的眼中满是嘲讽:“杜沧海,你抓我儿子有用吗?他早就不在那个地窖里了。你以为谢老板为什么放我回来?他连我儿子长了冻疮的指甲都量过了,算准了你们会用他来要挟我……你觉得,他会留下这么个活口,让你有机会翻盘吗?”

  杜沧海闻言,如遭雷击,猛地后退一步。

  谢云亭心计之深,他是领教过的。

  一个能把内奸反过来用作棋子的人,怎么可能留下孩子这个致命的破绽?

  他瞬间惊觉中计,自己不仅扑了个空,损兵折将,更重要的是,把真正的目标给跟丢了!

  “撤!快撤!去南线搜!”他暴怒地嘶吼,但心中已是一片冰凉。

  他知道,已经迟了。

  深夜,北线一处废弃的码头。

  大石奉了谢云亭的密令,独自潜回此地接应老艄九。

  他猫着腰,如狸猫般在断壁残垣间穿行。

  突然,他脚步一顿,目光锁定在码头角落的一堆乱石上。

  三块巴掌大的青石,被叠成一个标准的三角形。

  大石心头一震,这是云记内部最高等级的“危讯标记”!

  意味着老艄九已经脱险,但情况危急,需要立即接应。

  他立刻按照标记的尖角方向,向内陆摸去。

  循着沿途极其隐蔽的记号,他最终在一座破庙的墙洞里,找到了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。

  纸条上没有字,只有用指甲划出的几个歪歪扭扭的痕迹,像一幅简陋的地图,指向南边七里外的一处柳树成荫的河汊。

  在地图尽头,划着两个更深的字:“备筏”。

  落款无名,但这歪斜如盲人所书的刻痕,瞬间让大石明白了来信之人——灰婆!

  这个曾经的三江会眼线,如今已是云记最锋利的耳朵!

  她出手了!

 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南线主力船队。

  接到密报的谢云亭站在船头,面沉如水,眼中却闪烁着棋手落子前的精光。

  他立即启动了第二套预案。

  “金花婶!”他下令道,“率前队加速,天亮之前,不惜一切代价,必须冲过前面的黄石矶!”

  “阿篾!”他又转向心腹,“派两艘潜水筏,最快速度返航,去柳汊口接应九叔和大石!”

  命令下达,船队立刻一分为二,行动起来。

  谢云亭则回到船舱,在他面前,系统界面上,一幅全新的地图正在缓缓生成——“敌情热力图”。

  这是系统基于近期所有情报,包括老艄九泄露的假情报、灰婆传回的密报,以及云记在各地布下的暗桩反馈的信息,交叉比对后生成的。

  长江中游,三江会十三个大小据点的位置,第一次如此完整、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。

  簰洲湾被标注为刺目的红色,旁边写着“中枢,已空虚”。

  而更下游的汉阳铁厂旁,一条不起眼的支流航道,却在地图上闪烁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芒,系统标注了四个字:“走私通道”。

  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,柳汊口。

  老艄九在大石的搀扶下,从灰婆暗中备下的一艘竹排上滚落到岸边,浑身湿透,却精神矍铄。

  靠岸的刹那,大石突然停住脚步。

  他沉默地看着老艄九,这个他前两日还恨不得亲手掐死的老人。

  然后,他猛地抽出腰刀,“唰”的一声,竟将自己左臂的衣袖齐肩割下,随手扔进滚滚江水中。

  “九叔,我大石是个粗人,错疑忠良!”他声音沉闷如雷,“今日断袖明志,这条胳膊,以后就是你的!”

  老艄九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手,重重地拍了拍大石的肩膀,咧开嘴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
  两人相视无言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  江对面,晨曦撕破了天幕。

  金花婶率领的南线船队,恰在此时顺利通过了最后一个险关黄石矶。

  一面崭新的“信”字号红旗,在第一缕阳光中迎风展开,猎猎作响。

  谢云亭立于船首,江风吹拂着他的长衫,他遥望着下游汉口的方向,轻声自语:“鱼,开始咬钩了。”

  几乎就在同时,他脑海中的“敌情热力图”上,那条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“走私通道”尽头,一个代表船只的光点,正缓缓驶入码头。

  那光点的形状,并非寻常民船,而是一艘悬挂着米字旗的洋行货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