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茶引渡江来-《民国茶圣: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》

  夜色如墨,大上海的法租界内,怡和洋行三楼的会议室却灯火通明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紧张与期待。

  雪茄的烟雾与咖啡的香气交织,詹姆斯坐在长桌主位,这位怡和洋行的大班今天没有穿他标志性的三件套马甲,只着一件白衬衫,袖口卷到肘部,湛蓝的眼睛里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。

  他的面前,五家在上海滩举足轻重的洋行代表正襟危坐,神色各异。

  “先生们,”詹姆斯用略带生硬的中文开口,声音沉稳有力,“今晚请各位来,是为了品尝一样东西。”

  侍者应声而入,将六只洁白的骨瓷盖碗依次摆放在众人面前。

  与寻常茶会不同,每个盖碗旁,都附有一枚小巧的、用暗红色火漆封缄的信笺,上面烙印着一个古朴的“云”字。

  这便是阿篾日夜兼程,从黟县送来的“云记·火漆茶引”。

  德国德华银行的代表,一个名叫克劳斯的大块头,粗鲁地撕开火漆,扫了一眼信笺上隽秀的毛笔小楷,不屑地哼了一声。

  信上只写着产地、采摘时节和制茶师的私印,在他看来故弄玄虚。

  然而,当沸水注入盖碗,一股前所未有的香气随着蒸腾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时,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
  那不是传统祁门红茶浓郁的果糖香,而是一种清幽、空灵,如同深谷幽兰在晨雾中悄然绽放的芬芳。

  它霸道地穿透了雪茄与咖啡的混合气味,清冽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,唤醒了他们最挑剔的味蕾记忆。

  “上帝……”法国领事馆的采购官皮埃尔失声低语,他猛地凑近盖碗,深吸一口气,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,“这味道……这味道和礼查饭店后厨那款神秘出现的‘幽兰红’,一模一样!”

  一言既出,满座哗然!

  礼查饭店的“幽兰红”,近一个月来已成为上海顶层圈子里秘而不宣的传说。

  无人知其来历,只知其价如黄金,且非至交贵客不得一品。

  原来,源头竟在这里!

  克劳斯再也顾不上矜持,端起茶碗呷了一口。

  茶汤入喉,温润醇和,那缕兰香仿佛在他的舌尖上活了过来,层层叠叠地绽放,余韵悠长,直抵肺腑。

  他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瞬间瞪圆,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瓷器嗡嗡作响。

  “詹姆斯先生!这批茶,我要了!不管有多少,我德华银行要包下前两批货,价格,我愿意在你们的收购价上再翻一倍!”

  “克劳斯,你太贪心了!”另一家英国商行的代表立刻反驳,“如此品质的红茶,足以成为我们献给皇室的新宠,我们出价一点五倍!”

  争抢声此起彼伏,会议室瞬间变成了竞价场。

  詹姆斯始终没有说话,只是缓缓端起自己的那杯茶,细细品味。

  直到争吵声渐息,他才放下茶杯,目光扫过众人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先生们,冷静。我们今天不是在买一批普通的茶叶。”

  他顿了顿,湛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狂热:“我们是在押注一个可能改变整个中国红茶市场格局的新标准!这个‘云记’,这个谢云亭,他创造的不是茶,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奢侈品!”

  会议结束当晚,六封加急电报通过海底电缆,分别发往伦敦、巴黎、汉堡的商会总部。

  电文内容惊人地一致:“发现新型顶级祁门红茶,香型独特,品质卓越。建议立即将其列为特供采购序列,不惜代价,抢占先机。”

  三天后,当阿篾风尘仆仆地赶回屯溪的“云记”作坊时,带回的不仅仅是口头的赞誉,还有一张盖着怡和洋行钢印的正式回执单。

  谢云亭接过那张薄薄的纸,目光落在“预付三成定金,首批订货三百箱”的字样上,原本紧绷的脸部线条不着痕迹地柔和了些许。

  他没有狂喜,也没有激动,只是转身走到那张堆满了手稿的旧木桌前,将一本封面已经被摩挲得发白的《松柴焙火札记》轻轻合上。

  这是三年来,他第一次合上这本书时,眉头没有紧锁。

  “少东家,这……这可是三百箱啊!”阿篾的声音都在颤抖,“我们账上,终于有活钱了!”

  “钱,只是第一步。”谢云亭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静,仿佛刚才那份足以让任何茶商疯狂的订单,不过是意料之中的小事。

  他立刻下令:“传我的话,立刻暂停所有荒山茶园的收购计划,将所有人力、物力全部集中起来,日夜赶制这批订单。”

  阿篾闻言一愣,担忧道:“可是少东家,这么短的时间赶制三百箱,会不会忙中出错,影响了茶叶的品质?这可是我们的第一炮,要是砸了……”

  “不会。”谢云亭摇头,他的脑海中,一个淡蓝色的虚拟面板悄然浮现,上面清晰地罗列着兰花香祁红从萎凋、揉捻、发酵到烘焙的每一道工序的最佳参数。

  【工艺优化模块已锁定:兰香型祁红最优制程。

  环境温度22℃,湿度85%,松柴初焙火温95℃,时长25分钟……】

  “系统已经锁定了每一道工序的变量和参数,”谢云亭对阿篾解释道,“只要严格按照数据来执行,兰花香的固化率可以保证在九成以上。品质,不是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。”

  他转过身,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目光深邃:“真正难的,是打完这一仗后,如何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地承认——我们‘云记’,配站在他们的桌子上。”

  然而,市场的风暴,远比谢云亭预想的来得更快,也更猛烈。

  程家大宅内,程鹤年次日便收到了洋行集体转向的消息。

  起初,他只是冷笑一声,将密报扔在一旁:“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洋鬼子,被点不入流的野路子唬住了而已,不过是猎奇罢了。”

  但当他最信任的管事,面色凝重地将一份从黑市高价弄来的“云记”茶样呈上时,他的轻蔑终于开始动摇。

  管事亲手冲泡,当那缕纯净而霸道的兰花香穿透他书房里名贵的松烟墨香,直抵鼻腔深处时,程鹤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。

  那香味,他穷尽一生钻研茶道,竟从未闻过,更遑论仿制!

  他端茶的手指猛然收紧,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价值连城的建窑茶盏在他手中应声碎裂,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,他却浑然不觉。

  “召集所有账房和幕僚,立刻!马上!”他嘶吼道,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惶与暴怒。

  深夜的程家议事厅,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
  有人建议立刻组织人手,不惜代价仿制“云记”的茶叶;有人提议用三倍、五倍的价钱,去挖角谢云亭手下的制茶师傅。

  程鹤年听着众人的议论,阴沉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诡异的平静。

  他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:“从今天起,程家上下,不准碰他的茶,更不准在任何场合,提他‘云记’的名。”

  众人愕然。

  程鹤年阴冷地笑了:“你们不懂。现在去仿制,去挖人,一旦传出去,就等于我们程家亲口承认他谢云亭的东西是好东西,是在变相为他背书!他一个无名小卒,最缺的是什么?是名气!我们偏不给他!”

  他敲了敲桌子,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:“我要让他空有屠龙之技,却无处施展。传我的话,给海关那边相熟的人递个信,就说最近市面上出现一种‘兰香型’红茶,来源不明,品质存疑,让他们给我盯紧了。凡是申报这个品名的出口茶单,一律给我扣下!”

  沉默围剿,釜底抽薪!这才是程鹤年真正的杀招。

  谢云亭仿佛早已料到此招。

  在得知程家的动静后,他没有丝毫慌乱。

  他让阿篾将所有即将出口的三百箱茶叶,全部更换标签,将品名从扎眼的“云记·兰香祁红”,改成了平平无奇的“徽南特级工夫红茶”。

  这是一种极其聪明的做法,将自己的创新产品归入传统祁红的大类进行申报,完美规避了“兰香型”这个被盯上的关键词。

  同时,每一箱茶叶的报关文件里,都附上了一张英国评鉴师亲笔认证函的复印件,以备查验。

  做完这一切,他提笔,给远在上海《申报》的年轻记者徐志远写了一封短信。

  信中,他只字未提自己的困境,只写道:“志远兄,闻沪上茶风鼎盛,弟新制薄茶数款,聊为雅趣。若有友人问起‘云记’何在,烦请转告:‘云记’不在纸上,不在招牌,只在品茶人的杯里。”

  三天后,《申报》副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刊登了一篇题为《记近日沪上茶席之变》的短文。

  文章笔调闲适,细述了几家中外高级宴席上,一种悄然流行的新派祁红风味。

  文中虽未点名“云记”或谢云亭,却将“火漆封缄”“兰韵持久”“入口如饮甘泉”等独有特征描摹得淋漓尽致,引得无数老茶客心痒难耐,四处打探。

  舆论的种子,就此悄然埋下。

  与此同时,谢云亭并未因外部的订单而放松对内部根基的打造。

  他在作坊内正式设立了“学徒制”,专门收留那些因战乱流离、无家可归的少年茶工。

  他不但包吃包住,还每日亲自抽出一个时辰,向他们传授初制工艺的要诀。

  一个深夜,谢云亭照例巡视焙火房。

  一个名叫狗子的小徒弟见四下无人,怯生生地凑上来问:“东家,俺不明白,为啥咱们非得用这又慢又费劲的松柴?别家的大茶坊,早就改用洋煤炉了,又快又省事。”

  谢云亭没有回答,只是蹲下身,用火钳拨开厚厚的炭灰,露出一片暗红色的火心。

  他指着那片沉静而炽热的火,温声说道:“狗子,你看这火,像不像人心?火太急,茶叶就焦了,只剩苦味;火太弱,茶就熄了,根本出不来香。只有这松柴的火,烧得慢,烧得稳,才能把茶叶里的苦涩,一点一点,焙炼成我们想要的兰花香。”

  他拍了拍狗子的肩膀,站起身,目光悠远:“你记住,这世上的路,走得快的,多半是陷阱。只有用心走的慢功夫,才能养出真正的魂。”

  话音刚落,谢云亭的脑海中,那淡蓝色的系统面板微光一闪,一行新的文字缓缓浮现:

  【叮!

  宿主“以茶喻道,传授理念”,触发隐藏条件。

  “舆情预判模型”完成初级构建,可根据现有信息,模拟未来三日内相关舆论走向及关键节点。】

  就在第一批茶叶即将装上竹筏,顺流运往芜湖码头的前一夜,阿篾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,脸上带着一丝喜忧参半的神色。

  “少东家!上海方面传来最新消息!海关果然像您预料的那样,以‘品名与实物不符’为由,卡住了我们的货!”

  不等谢云亭发问,阿篾又急忙补充道:“但是……但是怡和洋行的詹姆斯,亲自带着人去了码头!”

  谢云亭闻言,缓缓走到江岸边。

  夜风习习,他望着那一只只满载着“云记”希望的竹筏,在星光下蓄势待发,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微笑。

  江风中,隐约送来了远处港口货轮的汽笛声,一艘巨大的、挂着米字旗的远洋货轮,正缓缓地向芜湖港口靠拢。

  也就在这一刻,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骤然亮起,一行鲜红的倒计时凭空出现:

  【检测到关键冲突事件:“行业话语权争夺”已触发!

  倒计时启动:72小时。】

  而在千里之外的大上海,礼查饭店的后厨深处,那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徽州厨师,终于将一张用松柴灰拓印着神秘符文的黄纸,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储存“幽兰红”的茶叶柜内侧。

  他吹熄油灯,在黑暗中低声呢喃:

  “我等的人,快要来了。”

  上海,海关查验室。

 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。

  中方海关的稽查科长,擦着额头的冷汗,看着眼前这份被打了回票的报关单,以及旁边被开箱查验、香气四溢的茶叶,陷入了两难。

  程家的招呼,他不能不听。可眼前这位洋人,他也得罪不起。

  就在这时,查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。

  怡和洋行大班詹姆斯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,径直走了进来。

  他没有看那些茶叶,而是将一份硬壳文件“啪”地一声拍在稽查科长的桌上。

  文件上,是英国商会的特许印鉴。

  詹姆斯俯下身,湛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对方,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:“科长先生,我需要提醒你。这批货,不是你们报关单上写的什么‘徽南红茶’。”

  他直起身,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,声音陡然拔高,响彻整个查验室:

  “它,是大英帝国皇室为今年圣诞国宴,特别预定的礼品——如果因为贵方的拖延而误了船期,这个后果,我希望贵方能够承担得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