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旗还没落,风先变了-《民国茶圣: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》

  一夜未眠。

  但当黎明的缕金光穿透江上薄雾,洒进云记的临时货栈时,谢云亭眼中没有丝毫疲惫,反而亮得惊人。

  阿篾守在门口,一夜之间,他感觉自己像是跟着掌柜的打了一场大战,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。

  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埋头干活的少年,眼神里多了几分警觉与思量。

  他看着码头上渐渐苏醒的人声,压低声音道:“掌柜的,天亮了。那些昨天看热闹的……今天眼神都不一样了。”

  谢云亭走到门边,顺着他的目光望去。

  的确不一样了。

  昨日,那些目光里是好奇、是质疑、是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。

  而今日,那些目光里,是敬畏、是探寻,甚至还有一丝谄媚。

  几个原本和钱掌柜走得近的小商贩,远远地看见谢云亭的身影,竟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,绕道而行。

  风向,确实变了。

  老舵魏带着几个船工,拎着早点,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,嗓门洪亮:“谢掌柜!昨晚睡得可好?我们给您和阿篾兄弟带了热乎的米粑和豆浆!”

  “有劳魏大爷了。”谢云亭笑着接过,没有半分架子。

  金花婶跟在后面,手里挎着个篮子,脸上笑开了花:“谢掌柜,你可真是给我们这些水上漂的人出了一口恶气!今天早上,那些往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账房先生,见着我们都客客气气的!”

  这就是谢云亭想要的。

  他要的不仅是一场商战的胜利,更是人心向背的逆转。

  他要让所有被旧规矩压榨的人看到,公道,是可以争回来的。

  正在这时,一个穿着体面、神色却有些局促的中年人,在货栈外探头探脑。

  “褚老板,既然来了,何不进来喝杯热茶?”谢云亭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了出去。

  来人正是褚老板。

  他昨夜回去后,辗转反侧,将谢云亭的话翻来覆去想了整整一夜。

  风险与机遇在他脑中反复交战,最终,对未来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。

  他走进货栈,对着谢云亭深深一揖:“谢掌柜,我……我想通了!与其被上海那帮人温水煮青蛙,不如跟着谢掌柜您,去江上闯出一条活路!我那点家底,全押在您身上了!”

  他身后,还跟着两三个同样面带决色的中小茶商。

  他们显然是听了褚老板的分析,连夜商议,决定抱团一搏。

  谢云亭点了点头,指着屋内早已备好的桌椅:“各位请坐。既然大家信得过我谢某人,那我们就得把这‘长江茶路同盟’的规矩,明明白白地立起来。”

  他看向阿篾。阿篾会意,将一份昨夜连夜拟好的章程递给每人一份。

  “第一,凡入盟商号,统一使用‘云记茶引’作为茶叶品质的最终凭证。所有茶叶,须经由云记派出的茶师鉴定、封样,方可盖上茶引火漆。”

  此言一出,众人皆惊。

  这意味着,品质的最终解释权,牢牢掌握在谢云亭手里。

  见众人神色变幻,谢云亭淡然补充道:“这既是约束,也是保护。盖上茶引,云记便以自身信誉为这批货担保。日后无论在何处交易,若因品质问题发生纠纷,由我云记一力承担。我们要做的是一个‘信’字,这个信,不能有半点折扣。”

  褚老板第一个反应过来,抚掌赞道:“高!实在是高!如此一来,我们的货就都成了‘云记标准’,再没人敢轻易克扣诬陷!我等于是花小钱,买了云记这块金字招牌做保!”

  其他商人也恍然大悟,纷纷点头称是。

  “第二,”谢云亭继续道,“同盟之内,信息互通,价格协同。由云记汇总上海、汉口、重庆三地的最新茶价,制定指导价,避免内部恶性竞争,一致对外。”

  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”谢云亭的目光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老舵魏的身上,“运输之事,全权委托给魏大爷和他的船帮兄弟们。运费按市价上浮一成,且每次结清,绝不拖欠。我们的茶,要走最稳的路;我们的兄弟,要吃最饱的饭!”

  此话一出,不仅是褚老板等人,连老舵魏和金花婶都愣住了。

  在他们这行,被货主拖欠运费是家常便饭。

  上浮一成,还即时结清,这是闻所未闻的优待。

  老舵魏眼眶一热,嘴唇哆嗦着,半晌才说出一句:“谢掌柜……您这是……这是把我们当人看啊!”

  “我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。”谢云亭站起身,声音沉稳有力,“茶商、船工,缺了谁,这茶叶都到不了买家手里。旧的规矩,只讲盘剥;我们的新规矩,讲的是”

  共生共荣!

  这四个字,像一道惊雷,劈开了众人心中长久以来的阴霾。

  它将褚老板的“利”,与老舵魏的“义”,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。

  “我加入!”褚老板第一个拍案而起。

  “我们这帮划船的,跟定谢掌柜了!”老舵魏的声音沙哑而坚定。

  就在这人心汇聚、热血激荡的时刻,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门口。

  是李翻译。

  他今天的神态与昨日截然不同,少了洋行买办的精明,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佩。

  他没有进门,只是在门口微微躬身。

  “谢掌柜。”他开口道,“和记洋行的亨利·考斯先生,让我给您带句话。”

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。

  拒绝了洋行的橄榄枝,所有人都想知道,对方会作何反应。

  是报复?

  还是威胁?

  李翻译清了清嗓子,一字一句地复述着那位大班的原话,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:

  “考斯先生说:‘谢先生,看来汉口这个码头,对您来说,确实太小了。’他还说,他非常期待,能有机会在上海,见识一下您口中那套……‘真正的中国茶生意经’。”

  话音落下,货栈内一片寂静。

  所有人都明白了。

  这不是威胁,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认可,一种来自顶级对手的“战书”。

  洋行非但没有动用手段打压,反而摆出了平等的姿态,邀请谢云亭去上海这个更大的舞台上较量。

  这一刻,所有人都意识到,谢云亭昨日在江心的那场豪赌,赢得的远不止是汉口码头。

  他的名声,他的标准,已经乘着江风,传到了远在东海之滨的大上海!

  谢云亭脸上露出一抹微笑,那笑容里,有运筹帷幄的从容,更有即将踏上新征程的万丈豪情。

  他环视屋内众人——踌躇满志的褚老板,面露决绝的中小茶商,眼含热泪的老舵魏和金花婶,以及身边那个与有荣焉、挺直了胸膛的阿篾。

  这就是他的班底,是他即将远征上海的舰队。

  “阿篾。”

  “在!”

  “传我的话,”谢云亭的声音穿透晨光,掷地有声,“知会所有盟内兄弟,三日之内,理货、装船!我们的茶,要去见识一下黄浦江的浪了。”

  他转过身,望向东方,那里是上海的方向。

  旗,确实还没落下。

  盘踞上海的华商公会与洋行势力依旧是庞然大物。

  但长江的风,已经变了方向。

  它正从汉口,一路向东,浩浩荡荡,吹向那个风云际会的十里洋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