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6章 春雪不落账-《民国茶圣: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》

  雪,终究还是落下来了。

  不是天上飘的,而是从黟县通往祁门的崇山峻岭间,茶农们的心尖上落下来的。

  倒春寒来得又急又狠,一夜之间,刚冒出头的明前茶芽尖上,便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,像极了孝衣。

  这雪,便是催命的符。

  屯溪码头,天还未亮透,寒雾与江水缠绵不休,将岸边堆积如山的物资都浸得湿漉漉的。

  云记茶号的伙计小满正蹲在地上,用冻得通红的小手,费力地往一本新领的账本上记着什么。

  他是个孤儿,被谢云亭从街边捡回来,如今在账房跟着学徒。

  他眼神明亮,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格外用力,仿佛要将这冰冷的数字刻进纸里。

  “竹索,一百二十捆……桐油,三十桶……铁钎,八十根……”

  阿篾走过来,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刺骨的江风,他看着小满账本上那一笔笔惊人的开销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
  “小满,这些东西,亭哥说了,不入公账。”

  小满抬起头,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困惑:“阿篾哥,为啥?这都是云记的钱买的,不记账,回头怎么对账?”

  阿篾叹了口气,望向江心。

  在那里,几十个精壮的汉子正将最后几捆物资绑上竹筏,他们的呐喊声在空旷的江面上回荡,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悲壮。

  “因为这趟生意,算的是人心,不是银钱。”阿篾的声音有些沙哑,“亭哥说了,这漫山遍野的‘春雪’,落不到云记的账本上。那是乡亲们的命,咱们是去‘救命’,不是去‘收账’。”

  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他合上账本,紧紧抱在怀里,仿佛那不是一本账,而是一份滚烫的承诺。

  恰在此时,一个头戴毡帽、行色匆匆的男人从码头后巷的阴影里钻了出来,他左右张望了一下,快步走到谢云亭身边,低声耳语了几句。

  这人是“马电头”,屯溪地下的情报贩子,靠着一部私藏的电报机,贩卖着沪上和省城的消息。

  “谢老板,沪上那边的消息,”马电头压低声音,“洋行和几家老字号联合会已经放出话了,说皖南茶区遭遇雪灾,今年祁红品质堪忧,联手压价三成。还说……还说有家新茶号不守规矩,哄抬市价,扰乱行情,要联手抵制。”

  “新茶号,说的是我们云记吧。”谢云亭的语气平静无波,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。

  “明眼人都知道。”马电头搓了搓手,“您这一趟进山,要是空手而归,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可就坐实了。到时候,别说涨价,就是原价,您的茶也出不了皖南。”

  谢云亭点了点头,从怀里取出一沓钞票递过去:“辛苦了。”

  马电头接过钱,却没立刻走,他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道:“谢老板,我多句嘴。这趟山路塌方,凶险得很,为了几筐不一定能收上来的茶叶,把家底都押上……不值当。”

  谢云亭的目光越过江面,投向那片被云雾笼罩的苍茫群山,他的侧脸在摇曳的马灯光下,线条冷硬如铁。

  “值不值,我说了不算,得问山里的茶农。”他没有回头,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,“走,开船!”

  ……(前情概述中的登山、救人、扎营、遇村民等情节,在此处展开)……

  队伍在梅岭古道上艰难行进了整整一天一夜。

  山豹子在前开路,他那只在早年狩猎中失去左臂的空袖管,在山风里飘荡,却比任何旗帜都更让人心安。

  当队伍抵达祁门山区的第一个村落——桃溪村时,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沉默了。

  村口,村正老烟锅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竹杖,身后站着几十个面黄肌瘦的村民。

  他们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谢云亭一行人,眼神里混杂着期盼、绝望,还有一丝微弱的火光。

  “谢老板……”老烟锅的嘴唇哆嗦着,他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声音,只是颤抖着举起手中的一样东西。

  那是一把样式古朴的采茶刀,刀柄已被人手摩挲得包了浆,刀刃却依旧闪着寒光。

  “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,我们桃溪村的村正,代代都用它剪下第一捧春茶。”老烟锅终于说出了话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今年……这雪一下,茶算是完了。可乡亲们不甘心,天没亮就下了地,把还能采的芽尖都抢了下来。我们信云记,信谢老板您说过的话,‘云记在,茶农的灶膛就不会冷’。”

  他将采茶刀双手奉上:“这把刀,送给谢老板。往后,您就是我们三百户茶农的‘采茶人’。您说采,我们就采。您说不采,哪怕茶烂在地里,我们也不多看一眼!”

  “您就是我们的‘采茶人’!”身后的村民们齐声呐喊,声音不大,却汇成一股撼人心魄的力量,在山谷间回荡。

  谢云亭心中剧震。

  他接过那把沉甸甸的采茶刀,入手冰凉,却烫得他手心发麻。

  他知道,他接过的不是一把刀,而是三百户人家一整年的生计,和他们毫无保留的信任。

  【鉴定系统启动:检测到高浓度‘信赖’情绪能量……品牌信誉度模块解锁……】

  【恭喜宿主获得称号:采茶人。

  效果:在皖南茶区内,宿主发布的收购指令将获得最高优先级的响应。】

  谢云亭深吸一口气,举起采茶刀,对众人朗声道:“乡亲们!我谢云亭在此立誓,只要我云记还在一日,大家的春茶,就绝不会白白落在地上!”

  他环视一圈,目光落在那些装满了嫩绿芽尖的茶筐上。

  “阿篾!”

  “在!”

  “开筐,验茶,给乡亲们结账!按雪灾前的价,一分不少!”

  “可是亭哥,我们的现钱……”阿篾急了,他们带来的现款根本不够收这么多茶。

  “没有现钱,就打欠条!”谢云亭斩钉截铁,“用我云记的‘茶引’作保!白纸黑字,我谢云亭的名字,就是最大的银票!”

  他转向那个一直默默跟在队伍里,眼神明亮的孤儿小满。

  “小满!”

  “亭哥!”小满猛地站直了身体。

  “把你的账本拿出来!”

  小满跑过来,将一直抱在怀里的账本递上。

  谢云亭接过账本,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“撕拉”一声,将记满了物资开销的那几页纸全部撕了下来。

  他走到篝火旁,将那几页纸投入火中。纸页卷曲,瞬间化为灰烬。

  “今日所有开销,人力、物力,皆为义举,不入商账。”谢云亭的声音在噼啪作响的火焰中显得格外清晰,“这笔账,记在人心里。他日云记若有难,还望乡亲们能念着今日情分,帮衬一把。”

 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。

  老烟锅浑浊的双眼瞬间湿润,他猛地跪倒在地,嚎啕大哭:“谢老板……您是活菩萨啊!”

  村民们呼啦啦跪倒一片。

  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寡言的山豹子突然站了出来。

  “谢老板,这批茶运出去,山路还得走。我留下来,带几个兄弟,把这条路上的险要处都修一修,再打上桩子。以后云记的人再进山,能安全些。”他拍了拍自己空荡荡的袖管,“我这条胳膊是山给的,这条命,今天交给你了。”

  谢云亭看着眼前跪倒的村民,看着一脸决绝的山豹子,看着那些被他精神感召、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的伙计,他握紧了手中的采茶刀。

  它成了一种信仰。

  一种在这乱世之中,用信义和担当铸就的信仰。

  他转头望向屯溪的方向,远方的商战硝烟似乎已经弥漫到了山里。

  洋行、老字号的联合绞杀,像一张无形的大网。

  但他毫不畏惧。

  因为他知道,他最大的底牌,不是系统,不是工艺,而是身后这片愿意为他跪下的土地,和这些愿意为他拼命的人。

  “小满,”谢云亭的声音恢复了冷静,但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力量,“重新起一本账。第一笔,就记上——”

 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漫山遍野、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茶树。

  “癸酉年,倒春寒,云记收祁门明前‘春雪’一千三百斤。此茶,不为牟利,只为存信。此账,不落银钱,只记人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