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秋晒 与 旧识-《盗墓笔记之养老生活》

  秋分过后,雨村的太阳就带了点懒洋洋的暖。吴邪在院门口支起竹匾,把刚收的绿豆倒进去摊开,指尖划过圆润的豆粒,混着点晒干的稻壳,硌得指腹发痒。

  “天真,搭把手!”胖子在廊下喊,他正把一捆干辣椒往房梁上挂,红得发亮的辣椒串垂下来,像挂了串小灯笼。张起灵站在梯子上帮他扶着绳子,蓝布衫的袖子挽到小臂,露出半截结实的胳膊,上面还沾着点晒谷场上的麦糠。

  “来了来了,”吴邪拍掉手上的灰,接过胖子递来的木钩,“今年的辣椒够辣不?上次王婶说咱腌的剁椒太淡,不够劲。”

  “放心,”胖子拍着胸脯,“我特意让镇上供销社进的‘朝天椒’,辣度翻倍!等腌好了,给王婶送一坛,保准她下次不敢说咱手艺差。”

  张起灵从梯子上下来,手里捏着个瘪了的辣椒,往竹匾旁的簸箕里丢——那是挑出来的坏果。他做事总这样,不管是摘菜还是晒粮,都分得清清楚楚,好的坏的绝不混在一起,像在处理什么精密的机关。吴邪看着他低头挑拣的侧脸,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蛇沼,他也是这样,把能用的压缩饼干和水壶分开放,连绷带的数量都算得丝毫不差。

  那时总觉得他活得太紧绷,如今才明白,这或许是他对“安稳”的另一种注解——把日子过得像整理装备,妥帖,踏实,心里才不慌。

  晒到日头偏西,竹匾里的绿豆泛出干燥的光泽。吴邪正打算收摊,就见村口的土路上扬起阵尘土,一辆半旧的摩托车突突地开过来,停在篱笆外。

  骑车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,皮肤黝黑,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,看见吴邪,咧开嘴笑了:“小吴,还记得我不?”

  吴邪愣了愣,这张脸有点眼熟,却想不起在哪见过。男人摘下头盔,露出额前一道浅浅的疤,笑着拍了拍车座:“十年前,秦岭木场,你跟你三叔来买过松木,记得不?我是老李啊。”

  记忆里的碎片忽然拼了起来。那年他刚跟着三叔跑江湖,在秦岭的木场蹲了半个月,就为等一批据说“见过血”的老松木——后来才知道是三叔编的瞎话,无非是想低价收木料。而眼前的老李,正是当年看场的伙计,帮他们躲过了林场管理员的巡查,还偷偷塞给他们两个热乎的玉米饼。

  “李大哥!”吴邪赶紧迎上去,“稀客啊!快进来坐!”

  胖子和张起灵也凑了过来,老李看见张起灵,眼睛亮了亮:“这位是……当年跟你一起的小哥?”他挠挠头,“那时候他话不多,总蹲在角落里看木料,我还以为是你雇的保镖呢。”

  张起灵对着他点了点头,转身往屋里走,大概是去泡茶。胖子拉着老李问东问西,从木场的近况聊到秦岭的变化,老李叹着气说:“木场早黄了,现在搞生态保护,不让砍了。我改跑运输,今天往镇上送核桃,想起你在这村住着,就绕过来看看。”

  屋里很快飘出茶香。张起灵端来四杯茶,青瓷杯里的茶叶舒展着,是他春天自己采的雨前茶。老李喝了口,咂咂嘴:“好茶!比城里茶馆卖的强多了。小吴,你这日子过得可以啊,比当年在木场啃玉米饼舒坦多了。”

  “瞎过呗,”吴邪笑着给他续水,“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?”

  “前阵子在镇上碰到王婶,”老李掏出烟盒,递了支给胖子,“她说村里住了三个城里来的,会种瓜,会腌菜,还总帮村里人修东西,我一听就猜是你。当年你在木场,不就总帮我修那台老锯子嘛。”

  胖子在旁边插话说:“那是,咱天真啥都会,上能盗墓,下能修锯,全能型人才!”

  “去你的,”吴邪踹了他一脚,“别瞎说。”

  老李哈哈笑起来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:“说真的,当年看你俩(他指了指吴邪和张起灵),就觉得不像一般人。你三叔总说你是‘读书读傻了的城里娃’,可你蹲在木场看图纸的时候,那股劲,跟我们老木匠看榫卯似的,认真得很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张起灵,“这位小哥更神,有次半夜来野兽,他就站在窝棚门口,啥也没干,那狼愣是不敢靠近,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,他脚边的泥地上,全是狼的脚印,就绕着他转。”

  张起灵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,没说话,只是把杯沿往吴邪那边推了推——茶凉了。

  聊到夕阳染红天边,老李才起身要走。吴邪往他摩托车筐里塞了袋新晒的绿豆,还有胖子刚摘的橘子:“带回去尝尝,自家种的,没打农药。”

  “那我就不客气了,”老李拍着吴邪的肩膀,“以后路过镇上,去我家坐坐,我媳妇烙的油饼,比当年木场的玉米饼香。”他发动摩托车时,忽然回头喊,“对了,当年你三叔欠我的那袋烟,记得让他还啊!”

  吴邪笑着应下来,看着摩托车突突地消失在路尽头,尘土扬起又落下,像把十年的光阴轻轻盖在了地上。

  胖子摸着肚子说:“这老李,倒是个实在人。当年在秦岭,要不是他帮着遮掩,咱仨怕是得被林场的人当成偷木头的抓起来。”

  张起灵往竹匾里撒了把驱虫的艾草,叶片的清香混着绿豆的气息,漫过院子。“他儿子,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不高,“在镇上开了家五金店。”

  吴邪愣了愣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  “上次去买钉子,”张起灵指了指墙角的工具箱,“见过。”

  原来他早就认出来了,只是没说。吴邪忽然觉得,张起灵记东西的方式,从来都不是靠嘴。那些见过的人,走过的路,甚至别人随口说的一句话,他都像存进了脑子里,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,轻轻递出来,带着点不动声色的温柔。

  收完绿豆,天已经擦黑。三人坐在院里吃晚饭,桌上摆着炒绿豆芽、辣椒炒腊肉,还有碗冬瓜汤。胖子喝着自酿的米酒,忽然说:“天真,你说咱这算不算‘落叶归根’?”

  “算吧,”吴邪夹了块腊肉给张起灵,“只不过根扎在了这儿,不是杭州。”

  张起灵嚼着菜,目光落在院门口的竹匾上,那里还留着点绿豆的余温。月光从树缝里漏下来,照在他鬓角的白发上,像落了层碎银。

  胖子喝多了,开始絮絮叨叨地数他们住进来后的“成就”:“第一年种死了三茬菜,第二年学会了腌腊肉,第三年……第三年胖了十斤!”

  吴邪笑着抢过他的酒碗:“少喝点,明天还得去晒谷子。”

  夜风带着桂花香吹过来,房梁上的辣椒串轻轻晃,像在点头。吴邪看着身边的两个人,一个醉醺醺地哼着跑调的歌,一个安静地扒着饭,忽然觉得,所谓的“归宿”,从来都不是某个地方,而是有这样两个人在身边,能一起晒秋,一起吃饭,一起把日子过成被太阳晒暖的绿豆,饱满,踏实,带着点烟火气的甜。

  第二天一早,吴邪在门槛上发现个布包,打开一看,是半袋核桃,还有张字条,是老李的字迹:“自家种的,不谢。你三叔的烟,我记着呢。”

  他笑着把核桃倒进罐子里,听见胖子在院里喊:“天真!快来!小哥把谷场的石碾修好了,咱去碾新米!”

  张起灵正蹲在石碾旁,往轴里加黄油,阳光落在他背上,暖得像层薄毯。吴邪走过去,蹲在他身边,看石碾的滚子慢慢转动,碾过金黄的稻谷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
  “今年的新米,够吃到来年开春了。”吴邪说。

  张起灵抬起头,眼里映着谷场的光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远处的稻田里,有人在收割,笑声顺着风飘过来,混着石碾的转动声,像首没谱的歌。日子就这样,不慌不忙地往前走着,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