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章 胡茬与心洞-《大秦:贴贴抱抱,为统一加速》

  晨曦微露,薄雾般的青光透过章台宫寝殿的雕花窗棂,悄无声息地漫溢开来,驱散了深夜的沉寂。

  寝殿内炭火燃了一夜,余温尚存,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淡雅香气和一种独属于嬴政的、清冽又霸道的气息。

  嬴政是在一种温暖而安稳的怀抱中先醒过来的。

  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地在枕边人怀里蹭了蹭,寻求着令人安心的热源和触感。

  然而,今日与往日不同,迷迷糊糊间,他脸颊触碰到的不再是记忆中光滑细腻、带着沐浴后干净皂角味的肌肤,而是一种略带粗糙的、有些扎人的陌生触感。

  这细微的差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瞬间荡开了他混沌的意识。

  他微微抬起头,眯着尚且惺忪的睡眼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、愈来愈亮的熹微晨光,看向近在咫尺的燕丹的睡颜。

  燕丹似乎还沉睡着,呼吸平稳悠长,面容放松,褪去了白日里的精明与偶尔的戏谑,显得格外安静无害。

  然而,嬴政的目光却被他的下颌吸引了——那里,不知何时,悄然浮现出了一层明显的青黑色痕迹,不像宫中年长侍卫那般浓密粗硬,更像是初春时节冰雪消融后,土地里刚刚冒出的、茸茸的、却带着顽强生命力的草芽。

 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嬴政,他屏住呼吸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,极其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,用指尖最敏感的部位,极轻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那片青黑。

  有点硬,有点糙,像是最细的砂纸,又像是刚蜕壳的幼蝉翅膀边缘,带着一种稚嫩却又毋庸置疑的存在感,摩擦着他指尖敏感的皮肤,带来一阵细微而奇异的麻痒。

  这是……

  嬴政心中猛地一动,一个清晰无比的词浮上心头——青髭。

  就在他为此愣神,指尖甚至无意识地想要再次确认那触感时,那只作乱的手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精准地抓住了。

  燕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,眼中还残留着初醒的朦胧水汽,无奈地看着他,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慵懒:“大王,大清早的,您这是做什么?”

  嬴政像是被火燎到一般,猛地抽回手,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被撞破的不自然红晕,但目光却依旧如同被磁石吸引般,牢牢锁在燕丹的下巴上,声音很轻,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怔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:“……扎手。”

  燕丹闻言愣了一下,似乎没立刻反应过来,随即也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,指尖果然感受到了一些细小的、硬硬的茬子。

  他恍然,不由得失笑,语气轻松自然,仿佛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:“哦,这个啊……看来是开始长胡子了。无事,臣去洗漱一下便好。”他说得那般随意,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。

  说罢,他便动作利落地掀开身上厚重的锦被,一股寒意瞬间侵入,又被殿内暖融融的空气迅速包裹。

  他随手拿起搭在床榻边沿的外袍披上,甚至习惯性地、极其自然地替嬴政掖了掖被角,防止冷风灌入,这才转身走向殿外,扬声唤等候在外的内侍准备热水洗漱。

  寝殿内,转眼间又安静下来,只剩下嬴政一个人还坐在宽大而空旷的王榻上,保持着刚才的姿势,有些发愣。

  锦被上还残留着燕丹的体温和气息,但那点温暖似乎正在迅速流失。

  青髭,也就是胡子。

  每个男子长大成人,都会长出胡子,他的父王嬴异人,丞相吕不韦,朝中的许多文臣武将,甚至宫门口值守的侍卫,都有或浓或疏的胡子。

 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、甚至象征着男性力量与成熟的生理现象。

  可是……当这层青黑色的痕迹出现在燕丹脸上时,嬴政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、陌生的、强烈的冲击,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,狠狠敲在他的心口,震得他胸腔发闷,思绪纷乱。

  他一直都知道,燕丹比他大三岁。

  这个数字以前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,它代表着燕丹比他懂得多,比他更会照顾人,是他可以全然信任和依赖的、独一无二的兄长和臣子。

  但直到此刻,亲眼看到、亲手触摸到这象征着成熟男性的、实实在在的青髭,嬴政才无比清晰、甚至带着几分残酷地意识到——这三岁的差距,并不仅仅意味着知识和照顾,更意味着燕丹将比他更早地、真正地踏入那个名为“成年”的世界。

  成年,对于他嬴政而言,意味着加冠亲政,意味着执掌权柄,意味着承担起扫灭六国、一统天下的家国重任。

  但此刻,看着身侧空荡荡的、尚存余温的枕畔,嬴政脑子里不受控制地、疯狂冒出的,却是关于燕丹“成年”的、更世俗也更让他心烦意乱、甚至恐慌的联想:

  成年,对于一个男子而言,更普遍的意义,是成家,是立室,是……娶妻。

  这个念头如同数九寒天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,瞬间浇透了他的四肢百骸,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,明明置身于温暖的殿宇,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。

  他嬴政,可以用秦王的无上权势,用近乎耍赖的方式,强行阻止燕丹与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墨家女弟子过分亲近;可以用不容置疑的“王命”作为借口,要求燕丹搬回王宫居住,确保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和控制之下。

  可是……他能用什么理由,去阻止一个臣子、一个成年男子,在未来某一天,名正言顺、合乎礼法地去迎娶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吗?他能吗?

  一想到那个画面——燕丹会穿着刺目的大红吉服,用他从未见过的、温柔似水、满含情意的眼神,去专注地注视另一个陌生的女子。

  会像平日里对待自己那样,甚至更加和颜悦色、耐心十足地同那个女人说话,讲那些他听过的、没听过的笑话逗她开心。

  会亲自下厨,为那个女人制作那些他曾独享过的、花样百出的美味佳肴……

  甚至……

  在未来,燕丹会怀里抱着一个眉眼酷似他的、软糯糯的小娃娃,用那双能画出精妙图纸、能做出马鞍马镫的灵巧的手,做出各种有趣的小玩具,眼里盛满他从未见过的、身为人父的慈爱和宠溺……

  而到了那时,自己,将不再是燕丹生活中最重要、最特殊的那一个。

  他会被逐渐推远,成为一个需要保持距离、谨守君臣本分的“君王”,一个彻头彻尾的、被隔绝在烟火生活之外的……外人。

  “轰——”

 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精心构筑的、看似坚固的世界里轰然倒塌。

  嬴政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却冰冷的手狠狠攥紧,又猛地掏空,留下一个巨大无比的、呼呼漏着刺骨寒风的破洞。

  那风冰冷彻骨,吹得他五脏六腑都凉透了,空落落的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、恐慌和…绝望。

 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,用初具力量感的手臂环住自己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
  明明殿内银丝炭火烧得正旺,噼啪作响,锦被也依旧柔软奢华,他却觉得比独自置身于腊月寒冬的旷野还要寒冷彻骨。

  原来……燕丹长出胡子,不仅仅意味着他变得更像个男人。

  更意味着,那个可以任由自己撒娇、独占其所有关注和温柔、会无条件纵容他所有任性要求的“燕丹”,或许……即将一去不复返了。

  这个认知,如同最锋利的匕首,精准地刺入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。

  让年仅十五岁、却早已习惯了燕丹全方位渗透和存在的少年秦王,第一次如此真切而深刻地体会到了某种名为“失去”的、尖锐而冰冷的预兆。

  他独自坐在空旷而华丽的王榻上,晨曦的光芒愈来愈亮,逐渐照亮了殿宇的每一个角落,却似乎无论如何努力,都照不进他此刻一片冰凉、荒芜一片的心底。

  那破开的大洞,依旧呼呼地漏着风,提醒着他那份悄然滋生、却可能永难企及的妄念,以及随之而来的、无边无际的寒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