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章 尴尬邂逅-《烟花泡影》

  刘医生午饭在医院食堂吃的,其实回家就五分钟路程,而且雨已经停了,完全可以和她一起共进午餐,但他没有。一是因为下午有手术,要做术前准备,二是谈话的艺术吴主任拒绝教授,他说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花言巧语,笨嘴拙舌的真诚更难能可贵。他调侃他运气好,撞人撞出了艳遇。

  当刘易在嘈杂的食堂里跟同事边吃边聊时,家中的刘忆也并不孤单,有两男一女陪着她。

  他们是刘易从饭店请的厨师,自带食材专程上门做饭。

  一个人的午饭六道菜,还有三个人陪着,着实“隆重”。

  菜品多,菜量少,小盘子摆满了餐桌,虾有人剥皮,鱼有人挑刺,肉沫面都管拌,还有关于每道菜的食材口味讲解。

  刘忆觉得自己成了电视里没见过世面的灰姑娘女主,别人越殷勤周到,她就越坐立难安,机械地吃完每一道菜,并没有品出什么滋味。

  刘医生搞什么鬼!

  一行人等她吃完收拾好厨房出了门,刘忆也跟着出去了。雨停了,水也退了,可以出去走走了。待在别人的地盘里,就像待在怪兽的肚子里,说不出的怪异。

  楼下一片忙碌,保洁员将断掉的树枝扔进垃圾桶,把积水扫到下水道,孩子们在骑滑板车,大人们享受雨后清新的空气。

  枫林镇是没有台风的,倒是呼啸凛冽的北风是每年冬天的常客。封大叔说咱这没有台风可惜了,大家骂他心眼坏,因为台风的破坏力人尽皆知。

  后来才知道他是为做广告牌的女儿两口子惋惜,做一次广告牌用到搬迁或转让,十几年不换,哪儿来的好生意?

  有台风就不一样了,刮一次,广告牌坏了,换一次,来年再来一次再换一个,生意能不好?

  身边经过的大姐正打着电话发牢骚,“门头又要重做,三千块打底,生意难做呐……”

 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,有人欢喜有人愁。

  雨后的花儿格外鲜艳,大概是自信带来的光彩,经历了爆烈的雨打风吹依然屹立在枝头。康越心说,自信的人会发光,本身自带钻石。

  不该想起她的。看花就是看花。

  “姐姐能帮我摘朵花么?”

  不知何时一个孩子来到她身边,头发短到下巴,参差不齐,像喝醉酒的理发师剪的,穿着纯白体恤,四个大翻袋口袋的黑色工装裤,双手插兜,酷得很,即便如此男性化的打扮,刘忆还是认出她是女孩子。

  摘了一枝粉红的木槿花送给她,她鞠躬道谢,然后一溜烟跑没影儿了。

  她有六岁吧,如果第一个孩子还在,也该这么大了,她梦到过,是个女孩儿。

  凉亭里有老人下象棋,有宝妈聊天。刘忆坐过去不搭话,静静地看着,观察着。注意力集中到眼前,就不会耽于过往。

  丸子头宝妈说,给你看个好玩儿的事。说着掏出手机放起了儿歌,然后,神奇的一幕出现了:两只老虎的音乐响起,她怀中宝宝的小脑袋竟然有节奏地一点一点,小手也上下挥舞。当音乐切换成了世上只有妈妈好,宝宝嘟起了小嘴巴,开始酝酿情绪,到位后竟呜呜地啜泣起来。

  妈妈又换了首上学歌,宝宝心情重新明媚起来,啊啊啊地跟着唱。冷不丁的,妈妈换成了虫儿飞,宝宝跟川剧变脸似的,又成了触景伤情的忧郁小伙儿。

  三分钟不到,六个月大的孩子尝遍了快乐悲伤。

  “是不是特别有意思,屁大的小孩儿听得懂音乐。”妈妈自豪地说。

  刘忆笑了,孩子只是小,不是傻,他什么都知道,他说出来的话,不亚于圣人、哲学家。

  她曾为宝宝准备了笔记本,想要记录他的趣事趣言。

  很遗憾,一片空白。

  刘忆走开了,如果他在,也该出第一颗牙齿了,也该听完五十首贝乐虎儿歌了,也会感知伤心开心了。

  如果他在……

  刘忆蹲下身,狠狠掐着伤口的疤,如果疼痛是恶魔,那么它的法力还不够高强,火力不足以同时攻击腿伤和心脏。救火了腿伤,心脏就顾不上了。

 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,承认,接受,别无选择。

  快步走进大厅,在电梯处碰到了刚才的小女孩儿,她手里还拿着那支木槿花,跟她一起的有位老太太和中年男人,看样子是奶奶和爸爸。

  她冲刘忆笑,挥了挥手中的花,对男人说:“爸爸,就是这个姐姐帮我摘的。”

  “有没有说谢谢?”

  “当然,我很有礼貌的,不信你问姐姐?”

  刘忆宠溺地拍拍她的头。

  进了电梯,小女孩儿按了7楼,抬头对刘忆说:“姐姐你到几楼?”

  “我也到7楼。”

  “好巧哦,姐姐和叔叔住同一层!”小女孩儿激动地跳了起来,被爸爸严厉制止住了:电梯里不能蹦跳,危险!

  她调皮地伸了伸舌头,小声问:“你认识我叔叔吗,你们是邻居呢!”

  刘忆笑着轻轻摇头,可以说除了刘医生,这个小区里谁都不认识。

  电梯门开了,小女孩儿跟刘忆并排着,说:“姐姐你住七零几?”

  “703。”

  小女孩儿停住了,走在前面的奶奶和爸爸也停住了,他们回过头,齐刷刷地盯着刘忆。空荡的走廊里静得只剩下呼吸。

  “我叔叔就住703,你也住703,你们还不认识,好奇怪呀,奶奶,怎么回事?”

  刘忆目光落在老人家身上,不用猜,她就是刘医生的妈妈。

  刘妈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,说:“有钥匙么,帮忙开个门,我们手里提着东西呢!“

  刘忆这才发现,她们就站在703门口。她上前一步开了门,但她没有进去,而是又退了出来。她有一种羞愧,仿佛自己是个小偷去入室盗窃,被屋主逮了正着。

  刘妈妈放下东西,回头把刘忆请了进去。

  “是我们冒失了,没有通知二小就过来,吓着了吧?介绍一下,我大儿子,大孙女。”刘妈妈把刘忆拉到沙发上坐下,关切地说:“恢复得怎么样,腿还疼么?”

  “挺好的,不碍事,已经出院了,原本要走的,因为台风…所以…暂时住在刘医生家里,我…我明天就走,对不起。”刘忆忙不迭地解释。

  刘妈妈拉起她的手,和蔼地说:“安下心多住几天,没人赶你走,我们这次来就是送些吃的用的,等伤完全好了再作打算,毕竟是二小惹的祸,让你受苦了,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们。”

  刘妈妈知晓二儿子撞人的事,但是不知道伤者是个女人,还是个惹人怜爱的姑娘。

  二儿子上班太忙,为了方便休息就在医院对面买了套房子,她隔三差五送些吃的用的。没想到今天来,家里多了个女人,还闹了这么个局面。她明白,家里的姑娘不仅仅是事故的受害者,老二肯定有其他心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