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娘子,你有梦想吗?-《警报!赘婿出山!》

  默默吃完,简单洗漱过后,方清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内。

  月光如水银泻地,透过破损的窗棂,洒下一片清辉。

  林澈正仰面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,望着屋顶的破洞数星星,听到脚步声,顺势望去,这一望,便有些痴了。

  月光下,方清雪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单薄中衣,赤着一双雪白的纤足,悄无声息地走来。

  披散的长发还未完全干透,湿漉漉地贴在颊边颈侧。

  带着皂角和少女特有的淡淡体香,整个人如同月下初绽的芙蕖,又似带着露水的空谷幽兰,清冷秀美。

  那纤细柔弱的身姿,在朦胧月色中,竟真有几分《聊斋》兰若寺里聂小倩的韵味,轻盈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。

  只是,那张堪称绝色的脸上,没有半分笑意,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惨雾,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。

  方清雪黯然走到屋子另一头,她来到几条破板凳和干草搭成的小床。

  悄无声息躺下,蜷缩成一团,再无动静。

 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,只有夏夜的虫鸣透过墙壁缝隙,断断续续地传来。

  “娘子,睡下了么?”

  林澈忽然开口,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。

  “……没。”

  隔了半晌,墙壁那边才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。

  “长夜漫漫,无心睡眠,咱们聊聊天,如何?”

  “聊什么?”

 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与疏离。

  “我盘算着,得把咱们这座大宅子,好好修缮一番。”

  林澈兴致勃勃地说道,仿佛在说今晚月色真好一般自然。

  那边是更长久的沉默,几乎能让空气都凝固起来。

  林澈也不以为意,自顾自地说了下去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:

  “我今日粗略算了算,这座宅邸,若要恢复旧观,重现当年方家的气象。”

  “亭台楼阁,花园水榭一样不少,没个两千两雪花银,怕是下不来。”

  “不过嘛!”

  他话锋一转:

  “若是暂且不去管那花园景致,不搞那些大兴土木的面子工程,只做些必要的修补,比如把这漏雨的屋顶葺一葺,腐朽的梁柱换一换,破败的门窗修一修。”

  “嗯……我估摸着,五百两银子,应当足够了。”

  墙壁那边,依旧只有清浅的呼吸声,仿佛睡着了一般。

  林澈兀自不觉,将胳膊枕在脑后,望着屋顶那方洒落星月的破洞,继续描绘着他的蓝图:

  “除了修宅子,咱们这家里的用度,也得添置添置。”

  “首当其冲便是这床,须得打几张结实又美观的红木雕花大床,睡着舒坦。”

  “桌椅板凳、箱笼柜橱,这些日常必需的家具,一样也不能少,总不能用一辈子的破板凳吧?”

  “再然后,便是这生活用度了。”

  “上好的棉絮被褥,冬暖夏凉的丝绸衣裳,总得备上几套。”

  “还有你,方家大小姐,总不能一直荆钗布裙,也得添置些珠钗首饰,胭脂水粉。”

  “文房四宝,琴棋书画,这些风雅物事也得置办起来,才配得上你的身份不是?”

  “对了!”

 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,语气兴奋起来:

  “我还想着,得去找个铁匠,炼一口好铁锅!”

  “那陶罐煮东西实在太不方便,火候难控。”

  “等有了铁锅,我给你露一手‘炒菜’的绝活,那滋味,比起这炖煮之物,又别有一番天地,保管你吃了连舌头都想吞下去……”

  他正说得起劲,唾沫横飞,仿佛那红木大床、丝绸衣裳、铁锅炒菜已经近在眼前,却忽然听到另一边传来极力压抑抽泣声。

  “娘子?”

  林澈一怔,撑起身子,望向那黑暗的角落。

  黑暗中,方清雪哽咽的声音带着颤抖传来:

  “林澈……我知道,知道你是存了好心。”

  “想宽慰我……可你……你莫要再来哄骗我了,好不好?”

  这忍了一整日,或者说忍了许久的委屈与绝望,随着决堤的泪水,终于冲破了心防。

  “哄骗?”

  林澈的声音里满是错愕:

  “娘子,我林澈今日对你所言,句句出自肺腑,字字当真,若有半句虚言,叫我天打雷劈!”

  “何来哄骗之说?”

  方清雪哽咽着,那些尖锐伤人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,最终还是被她强行咽了回去。

  与他争辩这些空中楼阁,除了徒增烦恼,又有何益?

  她不再出声,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,紧紧闭上了眼睛,试图将那令人心慌的蓝图从脑海中驱散。

  “方小姐,有什么话,定要说出来才好。”

  林澈的声音放缓了些,带着难得的认真:

  “你我既已成夫妻,便该相濡以沫,祸福与共,有什么心思,不该藏着掖着。”

  许是这话触动了她,又或是积压的情绪需要一個宣泄的出口,方清雪猛地从草铺上坐起,带着哭腔,气鼓鼓地道:

  “好!”

  “你让我说,我便说!”

  “说个明白!”

  “你先前说什么要让我幸福,让方家重振门楣,又说要帮我买回被抄没的方家祖宅!”

  “前几日,又说要帮我还那一万钱的印子钱!”

  “如今,更是变本加厉,说什么修葺这破宅子要五百两,添置红木家具、丝绸被褥、珠钗首饰、文房四宝……”

  “林澈!”

  “你可知这是要花费多少银钱?”

  “这还不是哄骗是什么?!”

  她喘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:

  “林澈,我知晓你是想对我好,在这等境遇之下,还有人愿意为我设想,我……我心裏是感激的。”

  “但是!但是你承诺的这些,哪一桩、哪一件,是眼下的我们能做到的?”

  “除非……除非你现在就回转林家,去求你父母原谅,低声下气向他们讨些银钱回来,否则,你拿什么来帮我?”

  “拿什么来实现这些……这些梦话?”

  “就凭你酿出的酒?”

  “我承认你酿出的酒品相不差?”

  “但今日之事你看不明白?”

  “那刘大姐身后必定有人撑腰,你这酒能卖给谁,又有谁敢收?”

  “酿酒欠下的银子,和那印子钱就够我们折腾了...”

  “你还想着这些梦话?”

  “难道不是痴人说梦?”

  一股脑将心中憋闷了许久的话尽数倾倒而出,方清雪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,胸口却莫名松快了些。

  发泄完情绪,她又像是被戳破的皮球,默默缩回到那冰冷的草铺上,借着月光,下意识地掰着纤细的手指。

  心里盘算着明日该往更远的城南走走,听说那边有几个大户人家偶尔会招些短工,洗洗涮涮,或者绣些活计……

  她必须在贺掌柜收回宅子前,赚到点钱,哪怕只是几文钱也好。

  总比流落街头与野狗抢食的强...

  “回林家?”

  “那是断无可能的。”

  林澈回答得斩钉截铁,没有一丝犹豫。

  随即,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有些飘忽,问道:

  “娘子,你有梦想吗?”